第128节(1 / 1)

贵极人臣 姽婳娘 3773 字 3个月前

刘达的眉毛立起:“上次是事急从权,如今是官府议事,安可让妇人插手?”

月池讥诮一笑,她施施然起身,居高临下道:“你们心里要有数,我若是不愿动身,你们谁都奈何不了我。明白吗?”

刘达被堵得一窒,他的脸又青又白。刘瑾道:“就依他吧。新雇军都是人家练的,你们也使唤不动不是。”

就此,多方才达成一致。达延汗万万没想到是,他刚刚跨进宣府境内,碰上的第一拨人中居然就有李越。

将军韬箭射天狼

他的口型是:“又上当了。”

虽然相隔数丈远, 这个南蛮子的容貌也有了些变化,但是达延汗这样的优秀猎手,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一个文官, 居然会出现这这种地方……他正在思索间, 就见那一拨人马几乎是转头就跑。达延汗浓眉微动,还真以为同一种诱敌之计, 他会上两次当,这是在看不起谁呢?他略一挥手,一队轻装骑兵就冲将上去。

蒙古马常年在野外奔驰,速度远胜过在草场中豢养的马匹,在高明骑手的驾驭下, 虽拦不住一整队明朝军士,但是抓住几个还是不在话下。这几个俘虏被绑到达延汗马前, 他们挨了几下就吐露情报:“李越惹了太大的事,所有人都逼他出来诱敌,他没法子,这才出了城,打算在您面前晃一下就逃,然后回去邀功……”

达延汗嗤笑一声,果然在他的预料之中, 这个卑鄙小人,竟然又利用他做请功的筏子。他的面色不渝, 还没来得及开口,喀尔喀部的首领就道:“大汗,既知道是陷阱, 我们当然不能踩进去, 还是抓紧时间, 抢东西和女人为上啊。”

一众人齐齐附和。达延汗一愣,他环顾左右,发现他们的心思早已不在他身上,眼神都是四散浮动,显然早就恨不得杀进村落中,去发一笔大财。他们胯下的马儿也察觉到主人的焦虑,不住发出嘶鸣声。

这就是部落制和中央集权制的差异。朱厚照在八岁出阁讲学时,文武百官都是屏息肃容,不敢行差踏错半步。这就是因为中央集权下的君主专制至高无上。而鞑靼如今的部落制,各部落首领虽然表示臣服,但也有较强的自主性,自然对达延汗的命令不可能到“身之使臂,臂之使指”的程度。这种情况,是任何一个君主都无法容忍的。

达延汗森冷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众人一时如被冰雪,喀尔喀部的首领忙低头道:“大汗恕罪,是我僭越了。一切都由大汗定夺。”

达延汗这才下令:“都去吧。速战速决!”

大军发出一声欢呼,以千人小队的形式四散而去,冲进了附近的村落。清晨的乡村图景中火光冲天而起,喊杀声叫嚷声此起彼伏。但这次的袭击,却没有鞑靼人想得那么轻松。当他们兴高采烈,挥舞着腰刀,像如入无人之境时,身下却传来一股大力。长长的绊马索静悄悄地横在村口的道路上,马的四蹄奔得有多快,摔得就有多狠。他们太大意了,根本没有任何的防备,一窝蜂地涌上去,这时连紧勒缰绳也不管用。七八人连人带马摔倒在地,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被一早埋伏在四周的民兵乱刀砍死。

以往鞑靼骑兵多次肆虐,村落都是毫无应对之力,而这次,他们竟然能在一个照面就占了上风,虽然只是一点胜利,也足够鼓舞人心了。民兵们又激动又是害怕,在砍完人后,立马就奔到木栅后,用锄头、耙子、长棍等家伙来对付轻装骑兵。轻装骑兵身上的薄铠甲防御力有限,又碍于木栅的阻拦,短时间内竟然相持不下。

朱振等人得知这样的战况,都是啧啧称奇。刘公公非常得意,他是出了大力,才促成这样团结一致,共同抗敌的现状。即便是这时封闭的乡村,也面临“集体行动的困境”。人人都想占便宜,却不愿意付出。特别是,在无法认识木栅和绊马索的重要性时,他们更不愿意费大力气来做事。如今官府的吏员和走卒,不去敲诈勒索就是好事了,怎么可能去费心牵头搞战事设施。只有一心想要立功的刘公公,才会冒着风吹日晒,用权威去威慑、组织村民。

在察觉到曹闵半是怀疑半是赞叹的目光后,刘公公骄傲地挺起了胸膛,嘴里还谦和道:“都是应有之义,咱家奉皇命来此,当然该做点实事。”

邓平撇了撇嘴,暗骂道,这个老东西,这个死局还真被他盘活了。不过大家还没高兴一会儿,鞑靼骑兵就找到了应对之策,他们选择以重装骑兵撞开缺口,只要撕开一个口子,轻骑就能像洪水一样涌进去。村寨中的防御工事当然不能与军队相提并论,普通村民也有畏惧之心。

在看到浑身被甲、身材高大的重装骑兵时,一些宗族性的村落依中有牢固的血缘和亲缘为纽带,村里的年轻人能够坚持下来,死守木栅,因此能够得到较好的保全。而杂姓的庄子却因人心不齐遭遇厄难,一些人四散逃窜,木栅因此失守,鞑靼人又能够杀进去。不过,总体而言,比起以往全是一盘散沙,任人宰割,还是进步许多了。

达延汗对骑兵的挫败还一无所知,他到底是个汗王,还没有沦落到自己去抢东西的地步,他就算呆在斡耳朵不动,也会有人将战利品送来。如今的他,正忙着审问俘虏。月池所带的士卒,全部都受过叮嘱,到了这种时候,自然是字字句句都往达延汗的肺管子上戳,其中以何起说得最为厉害。

“李御史都亲身出城了,这样的功劳,应该不会再有事了……”

“是啊,是啊,说不定还能受到褒奖。”

“肯定又会回京升迁了。”

达延汗皱眉道:“他这也叫诱敌,分明是敷衍了事,难道你们的皇帝和官员,眼睛都有问题吗!”

何起忙道:“可他是皇上的伴读啊,从小一块长大,又是大官的学生。不管是皇上还是大官,都很看重他。他上次受伤,皇上还亲自到宣府来看他了。都这样了,怎么可能舍得他死,还问他的罪。”

达延汗瞪大眼睛,他出言威胁道:“你再满口胡沁,别怪我刀下无情。”

这事儿真是千真万确,所以一群人应对得毫不费劲,大家七嘴八舌地描述皇帝来宣府的事情。达延汗身边的红脸将领呸了一口,他叫嚷道:“这他妈还说没有奸情?这不是奸情,老子把头砍下来当凳子坐!这些南蛮子就知道……”

达延汗嫌弃道:“塔宾泰,上次的教训你还没记住吗?”

红脸将领塔宾泰吃了一吓,想起了上次的倒霉事,畏缩地闭上了嘴。他想了想道:“大汗,我知错了,我说实话,这个南蛮子确实厉害。他害我们丢了那么大的丑,就这么放过他,未免太便宜他了。”

达延汗道:“你的意思是,追上去。”

塔宾泰道:“李越就是卖个幌子,咱们追上去,不正杀个正着。”

何起根本听不懂他们的话,他的手心都是汗水,整个身子都要忍不住颤抖。达延汗瞥了他一眼,他到底还是多疑,不会这么轻易上当,他道:“再等等,去遣人侦察,一有情况随时来报。”

他这么一等,得来了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坏消息是他们大军出动,联合抢劫,所得的成果还不如往日。好消息是轻骑兵探得,李越一行人到了城门之后,却被关在了城门外。其他官员居然不放他进城。

达延汗所获不如往常,心情本来抑郁不已,觉得定会在满都海福晋面前抬不起头,没想到居然还能柳暗花明又一村,拿不到财宝,拿回李越的人头也足够让他的大哈敦乖乖闭嘴了。强烈的胜负欲和真真假假的情报,终于乱了他的心神,让他一步步地踏入陷阱。

月池驾着黑马,在原野上疾驰。米仓紧随在她的身后,他至今还没搞明白状况,叫嚷道:“李御史,他们为什么不放咱们进去?他们这可是犯法,对,犯王法!”

狂风吹拂着月池的头发,她从来没有感觉身子这么轻快过,她觉得自己跑得比光阴还要快,好像下一秒,她就能超越时空的束缚。她大笑道:“咱们本来就不是要回去啊。”

米仓不解道:“那去哪儿啊?”

月池笑道:“去山沟里!”

达延汗的人马就跟在他们的身后。到了这个地步,即便有人劝诫,达延汗也听不进去了。他举起马鞭道:“你们看他们那乱糟糟的队伍,这已是在疲于奔命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快抓紧跟上,弓箭手准备!”

轻骑手已然将弓拉满,准备放出轻簇。而达延汗本人则手持硬弓重簇,时刻准备给李越致命一击。紧接着,他就听到了两侧的箭矢破空声。王守仁在《武略》中写得非常详细,汉族单靠骑兵是无法与生在马背上的草原民族抗衡的,必须要骑步兵结合,方能成势。而宣府地势崎岖,林木茂密,应利用地利之变,好好设伏。步兵远程攻击,打乱蒙古骑阵,而在敌军乱了套之后,我方骑兵才是出阵良机。

时春将这本书的一字一句都嚼碎了咽进了腹中,她也早就走遍了宣府的大小地点,所以她能够在不到一天的时间,找到这么一个地方,设好埋伏。

步兵已然蹲守在两旁的林木中,在鞑靼骑兵全部进入道路的一刹那,他们就拉开了蹶张弩和诸葛连弩,密密的利箭如暴风骤雨一般射了出去。多日的军备准备和校场演练终于有了回报。这些都是新兵,如果是在马上射箭,准头是万万不能保证的。但现在是在埋伏地静立发射箭矢,新兵的劣势得到最大程度的规避,优势却能够充分发挥出来。

鞑靼的轻装骑兵根本招架不了这样的突击。而时春本人早已趁乱带着人马,挡在了月池身前。隔着兵荒马乱,重重人海,达延汗还是一眼就看到了李越。李越又对他笑了一笑,然后对着他竖起了中指,他的口型是:“又上当了。”

达延汗从来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咬牙切齿的声响,他一定要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他大声喊道:“快,变阵放箭!”

满衣血泪与尘埃

活时自安,死时自甘。

重装骑兵很快反应过来, 他们身披重铠,三人之间以牛皮带相连,结成了一座座移动的铁墙, 暂时挡住了箭雨的袭击。而轻装骑兵被护在中央, 他们也立刻调整过来,张弓搭箭, 一面迅速还击,一面向前疾驰,想要冲出埋伏带。

新兵既然要在树林中隐藏身形,面前自然就不可能有高高的盾牌阻挡。身着薄甲的步兵,一方面要应付以摧枯拉朽之势急冲而来的重装骑兵, 另一方面又要躲避轻装骑兵的利箭,立时就显得左支右绌。

如果他们是久经沙场的老兵, 他们就能够反应过来,这时不论是逃,还是躲,下场都只有一个死。唯一活下去的办法,就是继续用弩箭攻击。蹶张弩和诸葛连弩的射程都能达八十步以上,而寻常蒙古骑兵的轻簇射程只有五十步左右。只要坚持射箭,稳住准头, 他们是能够保护自己,并且一定程度上击散蒙古骑阵的。

可惜的是, 他们都是新兵蛋子,他们以前最多是杀猪杀鸡,这是他们第一次上战场, 第一次杀人, 第一次还就碰上的是鞑靼的精锐部队。他们没有转身就跑, 已经足够勇敢了,但只是这么一会儿的恍惚,就给了鞑靼骑兵突阵的机会。步兵阵被冲得七零八落,轰隆隆的马蹄声如雷鸣一般,从四面八方响起,直望月池的方向杀过来。

千军万马,手持刀兵,朝你奔赴过来是什么感受?时春的双腿都在发抖,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独立指挥这样一场大战役,和鞑靼可汗交战!惨叫声、哀嚎声、喊杀声、利箭破空声、枪炮声此起彼伏地响起,她像一脚踩进了沼泽里,即将就要被粘稠的淤泥活活闷死。她往日所学的知识,由于紧张竟然说不出口。她不敢下令,战场太混乱了,她看不清情况,她怕自己误判局势,下错命令,害死所有的人。

她在幼年时,天天都想当女将军,可当她真的做了女将军,她才明白这一份责任的重大。她的错误,是要战友以性命为代价的。她不断地环顾四周,可越是犹豫,局面只会变得越糟。就在她快要崩溃的时候,一只手牵住了她的手。两只同样汗涔涔的手紧紧交握在了一起。

时春一转头,果然看到的是月池的脸。她正目光坚定地望着她。时春突然想到了她们的初见,她从柜中走出,光照暗室。她永远都是这样,活时自安,死时自甘,顺着自己的本心走,走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时春正激烈乱跳的心,终于逐渐镇定了下来。她深吸一口气,大喊道:“快,竖起盾牌,高举长矛!用枪矛刺!”

步兵听到主将的声音,便有了主心骨。一块块盾牌竖起来,像龟甲一样护住步兵,而长枪长矛如尖刺一般密密实实地伸了出去。这时鞑靼骑兵已经快逼到近前了,时春点燃了一个蒺藜雷砸了出去。只听惊天动地一声巨响,近处的骑兵直接被炸伤,而黄色的毒烟顺风散开,远处的人嗅到烟气,也会觉头晕目眩。达延汗本人也掩住了口鼻,不得已停住了攻势。

时春抓住了机会,她一面继续砸陶雷等物什,一面喝道:“传令下去,让他们近前十步,两人一组,一人举盾持矛,一人射箭,务必给我守住阵地!援兵马上就到了。”

明军因此心神大定,战局也因此僵持。月池这一方因马匹有限,是以步兵为主,她手下的骑兵去诱敌还行,去正面刚还够不上人家一碟菜。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只能躲在盾牌后,以火药和弓箭做远程攻击,基本上是只能守不能攻。鞑靼这边也觉十分棘手。“以步克骑”并非是虚言,面对坚盾和利矛,即便是重装骑兵也不敢一头撞上去,更遑论明军还有毒烟弹等远程武器。鞑靼方正处于顺风向,这烟雾吹下来,是真的要命。

塔宾泰捂住口鼻,来到达延汗身边,他大喊道:“大汗,快退兵吧!”

达延汗连看都不看他,他手挽硬弓,几乎是箭无虚发,将那些尚未躲避掩护的士卒,一个个地射倒在地。可对于其他躲在盾后的人马,他也是狗咬刺猬,一时无处下口。

达延汗双眼喷火,气急败坏。塔宾泰再三劝说:“大汗,快退吧。咱们是入了陷阱了,南蛮子的援军肯定在往这儿赶呢。要是等他们把咱们包围了,那这……”

达延汗喝道:“没有援军!”

塔宾泰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他道:“怎么可能没有援军?”

达延汗冷笑一声:“汉人就是喜欢内斗,以前是大同不救宣府,宣府不救三官,现在是连宣府内部也开始斗起来。这样的队伍,怎会是我们的对手。”

他下令道:“捂住口鼻,全部散开,一队绕路从背后包抄,谁要是生擒李越,赏金一百,取他的人头,赏金八十!”

塔宾泰拦都拦不住,他想说,这几乎是不给自己留后路的打法,他们这么散开,要是有明军至,还不把他们分拨击杀了。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双方就这么磨了近一个多时辰,居然还真他妈没有一个援兵到。塔宾泰的嘴慢慢咧开了,那这就好办了不是,他们可还有几千人在往这儿赶呢,就是耗也能把李越耗死了。

宣府衙门中,武定侯的长子郭永端居上座。这一个时辰,已然足够厨房整治一桌佳肴。鸡鸭牛羊,碟碟碗碗,摆了满满一桌子,一旁还开了一瓶精制的沧酒,浓香四溢。郭永端起酒杯,吸溜了一口道:“还是你们这儿的酒烈啊。”

他又夹了一块乌皮鸡,一面大嚼,一面道:“吃啊。怎么都不动箸。”

朱振、刘达、刘瑾和邓平都不言语。朱振默了默道:“小侯爷,时辰差不多了,您看,是不是可以发兵了?”

郭永没有答话,他撇了撇嘴道:“扯这些扫兴的事作甚?来,快给朱总兵满上。”

美婢持酒壶就要为朱振斟酒,朱振却以手挡住了酒盏。郭永的脸一下就垮了下来。他硬声道:“朱总兵这是何意?”

朱振没有看他,而是望向刘达和邓平道:“朝廷有失机罪,李越就在离城三十里的地方诱敌,援军却在一个时辰后都不至。这怕是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小侯爷是世家贵胄,有皇恩浩荡护体,可我们只是肉体凡胎,只怕经不起言官弹劾。”

这恰说中了刘达和邓平心中的隐忧。刘达起身对郭永道:“小侯爷,都一个时辰了,乱军之中,李越想必早已殒命。那些将士皆是我大明子民,不可不救啊。”

邓平也附和道:“是啊,是啊,拖半个时辰还说得过去,这都过了一个时辰了。曹闵那头还瞒着呢,万一被他发现了什么,这不是……”

郭永重重将酒盏往桌上一磕:“你们三个倒是和李越穿一条裤子了,可我看,他在这儿大开杀戒时,也没把你们当一回事啊。你们至于这么上着赶着吗?”

刘达忍着气道:“我们是夹在中间,两厢为难,李越想来已死,这战却不可打输了,还请小侯爷体谅我们的难处……”

郭永呸道:“难处?当初小爷亲至宣府,要你们上奏弹劾李越时,你们怎么就不想想我和我父亲的难处呢。”

朱振也无心和他歪缠,他霍然起身道:“话不投机半句多,既然小侯爷执意如此,那末将就不奉陪了。”

他转身欲走,谁知刚刚跨了一步,一把森森的大刀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朱振瞳孔微缩,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看向郭永。郭永翘着二郎腿道:“实话告诉你们,来此之前,小爷的世叔世伯都再三叮嘱,李越必须得死。他的死讯不至,谁都不能走出这个房门一步。”

刘达气得浑身发抖:“你、你太过分了!万一那四千人全军覆没……”

郭永道:“那就怪他们跟错了主子。他们的人头还可权做敌首。这事你们不都做惯了吗?”

刘达被拿住了短处,一时无言以对。见两位同僚都碰了钉子,墙头草邓平亲为郭永斟酒道:“小侯爷莫气,他们也是一时情急,这才错了心思。您……”

邓平一语未尽,刘瑾忽然拿起一块暖蓬蓬的蒸饼,夹了好几块肥肥的烧鹅肉进去,拿着就大嚼起来。他笑嘻嘻道:“还是这么吃够味啊,小侯爷也来一个?”

室内一片寂静,郭永好整以暇地望着他:“我听说,刘太监和李越素来亲厚,怎么,这看起来是传言有误啊。”

刘瑾呵呵一笑:“那可不。实不相瞒,我只和钱、权亲厚,哈哈哈,李越,那谁啊?”

郭永噗得一声笑出来,酒撒了邓平一身。他心中暗骂无耻之徒,嘴上却道:“不愧是刘督主,就是比这些人有眼色。来,咱们喝一个。”

俩人在众人嫌恶的目光中推杯换盏。酒酣耳热时,刘瑾方一面剔着蟹肉,一面道:“小侯爷,咱们坐在这儿,怎么能知外头的情况。您这,再怎么着,也得让我们派人去看看吧。您说是吧?”

郭永的眼神一冷,随即又笑开:“刘督主说得是,那就让我的下人一块去吧。”

刘瑾暗骂了一声小杂种,脸上却是一切如常:“这是应该的,应该的!”

吴三站在外头,满心茫然。这一天,他们先是去各村落的要道上围堵鞑靼骑兵。他穿着新战袍,拿着新长枪,背着新弓箭,带着满口袋的干粮去和鞑靼人作战。他们人多,鞑靼人少,寡怎么能敌众呢?他们将鞑靼人赶跑,眼看黑压压的骑兵往山林处进发,带领他们的游击将军却不让他们追了。

他隐隐约约能听到那边的喊杀声,所以他问道:“将军,那边好像还在打,咱不去看看吗?”

这个游击是靠祖上得的官职,素来脾气大,他给了吴三一巴掌,骂道:“去你妈个头,老子怎么没听见呢?你懂个屁,穷寇莫追不知道吗,就咱们这点人,还去和人家打骑兵战?”

吴三挨了一记耳光,他以为真是自己听错了,也没有吱声,就跟着大部队回来了。大家伙都很高兴,好不容易打赢了一场仗,朝廷一定会给赏赐。以往这些赏赐都被上官私吞了,但如今,李御史可还在宣府,这笔钱一定能到他们手里。他把这话同别人一说,却被笑傻。

那人说:“想得倒美,李御史能不能活命都难说哟。你以为把我们扣在这儿是干什么的?就是不让我们去支援呐。”

吴三皱起了眉,他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为什么李……”

那人忙捂住他的嘴:“快闭嘴吧,你想找死吗?”

他指了指参将杨玉和他身边的陌生人道:“都派出去好几拨了,就是去打探李御史到底死没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