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似刀,又有细密的雨丝从天而降,蛛网一般将人皮肤罩住,立于山脚,既痛且冷。
那是一个促狭的棺椁,里面盛着一具趋于的g枯nv婴,不足月余,手足小到可怜,几个粗壮的金se长命锁堆叠,遮住了颈部绀紫se的致命淤伤。
风雨夹击让赫连骧从迷药的余劲儿中醒来,执黑伞的影卫将他扔到棺椁旁,他扑倒尸身上,惊呼一声,目眦尽裂道:“这是什么?”
“你这个当阿爹的,倒是粗心,“慕容迦叶端坐在遮雨的茅寮中,浅酌一口酒,微微一哂,“不过你放心,她走得一点也不痛苦,我已经请法师给她超度过了。”
赫连骧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再也支撑不住,跌坐在地,慕容迦叶看见他这副彻底被击溃的样子,有意取笑:“常胜将军,也有投降的时候吗?”
只有他在淋雨,遍t生寒,彻骨的风仿佛要撕裂他的伤口,那咸sh的细雨也似乎有意折磨,不停搔弄着痛处,慕容迦叶就那么冷冷地拒他于千里之外,危坐云间,再不似刚刚那般和煦。
赫连骧委身在地,肩膀ch0u搐,也在瞬息之间y下了脸,仿佛摘下了那句天真无邪的少年面具,凝重问道:“你把她抓住了?”
慕容迦叶不语,负手而立,遥看星空,苍茫不见五指的夜幕之中,响起一阵如泣如诉的琵琶曲,依稀可听见绵柔的歌声——
疏星淡月秋千院,愁云恨雨芙蓉面。伤情燕足留红线,恼人鸾影闲团扇。兽炉沉水烟,翠沼残花片。一行写入相思传。
良久,赫连骧启唇:“这就是母后给儿臣的生辰礼物么?”
“喜欢么?”
赫连骧没有说话,发出一阵剧烈的狂咳。
慕容迦叶紧追不舍,期待着他爆发:“她把肚子裹起来,乔装成商贩混迹在边境榷场,还差一步就要回到她的故国了。”
赫连骧姿势奇异,趴伏着,一动不动,像一具曝尸荒野的野兽。
“刚把她抓进cha0音寺的时候,她就生了,是敕勒川最好的稳婆给她接生的,不过孩子没有足月,身t很虚弱,喂了许多羊n才有勉强有了人气儿,”慕容迦叶故意将细节扩大,目不转睛盯着他,见他脊背起伏,似在隐隐啜泣,心中大为快意,“阮红泥很坚强,失血很多,几次寻si,不过直到我答应好好照顾她的孩子,她才老实起来,不过和你一样,什么也没说。”
“我的孩子!”赫连骧仰天长啸,像一匹惨伤的孤狼,琵琶声渐弱,终而归于虚无,只剩y惨的风声在丛林之中呼啸。
一声霹雳破空而来,地动山摇,细雨转为瓢泼,溅了衣裙一身w泥,洁白的鹤羽面具也染上了尘垢,慕容迦叶猛喝了一口酒,仍然驱不散那gu挥之不去的恶寒,她极力按捺着堪堪高声道:“把你掌握的所有南朝细作名单,全都说出来。”
赫连骧蜷缩成一团,俯首帖耳,沙哑的嗓音被暴雨稀释:“我说,我什么都说,只要你留她一条命。”
影卫将他拖回诏狱,趟出一条迤逦的血迹。
\\
远处,有一个身影撑着伞小跑着走来,慕容迦叶紧绷的心弦为之一松:“阮红泥怎么样?”
苏梵净闻到她身上扑鼻的酒气:“琵琶弹得十指流血,可见她对赫连骧用情之深。”
“用情至深?若如此,她早招了,不过是想拖延时间,”慕容迦叶朝山下影卫的背影望去,“倒是这位,一看见自己孩子,一听见那琵琶声,就绷不住了。”
苏梵净忽地握住她冰冷的手,放到嘴边为她呵气:“太后,你在发抖。”
“天太冷了,”慕容迦叶ch0u出手,走到他的伞下,“快些回去吧,今晚给哀家暖床。”
在雨中并肩而立,四个鞋尖挨挤在一起,雨势不减,风更凛冽,慕容迦叶却着实b刚才暖和了许多,苏梵净故意望向她的眼睛,问道:“太后,赫连骧今天终于认罪了,你难过吗?”
慕容迦叶眸光b月se更冷,嗤笑一声:“大快人心的事情,为什么要难过?”
苏梵净却看见更深的东西,那是一种浓到化不开的悲戚,自赫连骧入狱,便始终藏在冰冷之后,不为人所知,他轻叹一口气,再度牵起她的手,拨开夜se,朝黎明走去:“明日过后,山中必会长出许多竹笋来,叫g0ng人挖了给太后炒着吃!”
\\
影卫行至山脚,意yu解下棚里的马匹,却突然被一伙持弓的卫队挟持,只见为首的亮出一块虬龙春水玉:“兄台行个方便,我家主人想和此人叙话,不会给你添麻烦。”
暴雨如注,赫连骧视线氤氲,他掩住那只病眼,仔细探看那些持弓人的装束打扮,翠绿戎服,凤翅兜鍪,正是小可汗亲兵,遮罗军。
他被遮罗卫士拉到一间破庙之中,破庙年久失修,屋顶茅草随风翻飞,却没有漏雨,里面燃着一盏昏h的灯,正有一个单薄而略佝偻的身影负手而立:“赫连少保,朕特地在此等你多时了。”
赫连骧跪伏在地,恻然叩首道:“罪臣赫连骧参见可汗。”
斛律步真着一身宽大常服,掩盖住羸弱的身躯,他面se姜h,因长期患有肺痨而过分消瘦,一张刀条脸望向着那尊剥蚀了的佛像,缓缓道:“说来,朕,真是个顶无用的皇帝,眼见着忠良被残害,却无能为力。”
赫连骧连忙矢口否认可汗给他带的高帽:“臣被南朝细作迷惑,已经泄露军机,罪不可恕,哪里还称得上忠良两个字?”
“朕不在乎,朕心中有自己的成算,太后的手段我再清楚不过,她若想除掉你,什么捏造的手段没有?”斛律步真猛地转过身来,瞳孔幽幽地皱缩,“赫连少保,朕不能救你,但是可以满足你的请求,只要你说,朕尽力去做。”
“可汗此言差矣,”赫连骧诚惶诚恐,“如果可以,请可汗不要再因为罪臣的事情和太后龃龉了。”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替那个nv罗刹说话!”斛律步真恼怒了,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恼怒,又心生悲悯地噙着泪,“你看看你这满身的伤,她这不就是屈打成招么?”
赫连骧几乎是乞怜道:“可汗误解太后了,也高看了臣,臣被seyu蒙蔽了双眼,卖国求荣,丢了骨气,本已经不配出现在可汗眼前。”
斛律步真咆哮着,一不小心就破了音,他常年患肺痨,不能多言:“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不要再这么说自己!”
“我们都是母后的儿子,你虽然是义子,可我总觉得她对你更好,”斛律步真一副如丧考妣的苦相,“没想到,下场仍旧凄惨。”
赫连骧垂首:“可汗,臣要回去交代罪状了,今日臣已经答应说出一切。”
斛律步真温言一笑:“朕记得今天是你的生辰,从前承诺送你你一只渤海国的率宾良马,不过似乎没什么必要了,我想,你更需要这个。”一面说,一面从袖中拿出一枚小小的白玉药瓶。
赫连骧蓦地抬起头,霎时间便明白了,双手接过:“罪臣赫连骧,谢可汗隆恩。”
“生辰快乐,”斛律步真语气沉重,像是在告别,“太后决计不会饶你的命,更不会让你si得好看,我想让少保t面地走。”
赫连骧身上战栗未消,起身yu走,只听背后飘来一句炙热的话:“骧哥,来世再见,希望我们不是君臣,而是真的兄弟。”
\\
与苏梵净一夜gxia0过后,慕容迦叶同他一起用过早膳,如常去上早朝,坐于帘后听百官述政,却发现了不同寻常的景象。
龙椅之上,斛律步真容光焕发,中气十足,几次抢了慕容迦叶的话头,他对朝臣的发问都侃侃而谈,许多冗杂的事务都被他轻松化解,积年的肺痨似乎一夕之间痊愈了。
太宰纥骨盖明道:“启禀陛下,昭玄寺大统苏梵净几次出入g0ng禁,实在不妥,有辱国母名节。”
斛律步真望向帘后:“母后,儿臣尚未置后g0ng,不晓得g0ng闱之事,还是您来说罢。”
慕容迦叶气定神闲:“说起这g0ng闱之事,可汗今年已经十五岁了,也到了立可敦的年龄,外面人都说可汗缺少yan刚之气,不近nvse,身边连伴读都是些貌美的少年,此时春暖花开,正是娶妻的好时节,也好堵住了众人的悠悠之口。”
斛律步真被戳中心事,一时语塞:“依母后看,哪家的姑娘是合适的人选?”
慕容迦叶笑道:“母后不是迂腐的人,不想包办你的婚事,帝后相ai相惜,同心同德,是一朝乐事,只要是可汗喜欢的nv子,无论身份尊卑,都成。”她故意将“nv子”两个字咬得重。
“谢母后。”斛律步真挤出一个笑,握拳抵住嘴唇,脊背不禁渗出冷汗。
这对貌合神离的母子二人透过厚重的珠帘,目光针锋相对。
\\
诏狱之中,赫连骧因淋雨而感染风寒,因发烧而暂停审讯,慕容迦叶派去两名得力郎中,奋力抢救,直至日中,仍未醒来。
“他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先让他烧着。”慕容迦叶将与赫连骧有关的烂事抛诸脑后,将午膳设在亭中水榭,摆的是一桌清新neng绿的竹笋宴——g笋咸鹅汤、笋焙鹌子、青笋酱汁、油炸金笋、玉笋粥。
斡扎朵侍立一旁:“春雨润如油,小笋冒出头,这一桌山珍,都是苏大统从cha0音寺后山竹林中送来的,真是有心了。”
慕容迦叶浅笑,若有所思,便信手夹出三块竹笋,摆在桌上:“朵儿,可敦的人选,你有什么看法吗?”
斡扎朵看着那三块并排陈列的竹笋,沉y一会儿,便伶俐道:“这块长的,应是五兵尚书万俟恺的幺nv万俟卓,这块短的,应是相国纥奚雍的长nv纥奚其其格,而那一块,则是太后的侄nv,慕容,适龄的nv子中,此三人家世容貌最为相当,都有成为可敦的潜质。”
慕容迦叶拍案叫绝:“好你个朵儿,没有你猜不到你的东西。”
斡扎朵恭谨拿起一副牙箸,夹起那块不短不长的笋:“后位不落入他人之手,还是要慕容姑娘入主中g0ng才是。”
慕容迦叶想起那个面目酷似自己的侄nv,不禁喟叹:“唉,我这个做姑姑的,亲手让这孩子失去了爹娘,还要让她来这g心斗角的深g0ng,实在于心不忍!”
斡扎朵:“太后常说,yu戴其冠,必承其重,慕容姑娘既然姓了慕容,就要背负这个贵姓的代价,她x情沉稳,很像太后年轻时,日后入g0ng必有所作为,定能臂助太后,挟制可汗。”
此一番言,彻底纾解了慕容迦叶心中长久的纠结,她笑逐颜开,将一块su脆的炸笋塞进斡扎朵的嘴里:“知我者,朵儿也。”
斡扎朵鼓着腮帮子,囫囵道:“谢……谢太后!”
突然,一个漆黑的身影带着噩耗来了,崔绰急禀:“禀太后,阮红泥逃跑了!”
慕容迦叶停杯投箸,惊坐起,愤然道:“废物!”
慕容迦叶联想到斛律步真今晨那副得意之姿,心中把原委猜透了了大半。
那影卫首领歉然:“昨夜可汗见了赫连骧一面,拿着可汗首玺,我等不得不……”
慕容迦叶眉峰一蹙,嘴角挂笑:“哀家当然知道。”她此时倒不慌不忙了。
斡扎朵一脸忧se:“没了那个nv人的挟制,还怎么让赫连骧开口啊!”
慕容迦叶波澜不惊,继续吃笋:“小可汗只是想叫哀家难堪,他晓得家国利害,不会把阮红泥真的放走的。
\\
“实话告诉你吧,你那个南朝小情人背着你逃跑了!”伊娄峻擦拭着刑具上的陈年血迹,呵呵道,“人都道在我手下犹如阿鼻地狱,南朝的两位铁血大将都被我撬开了口,都这牌匾写的可是,送你几个字,求生不得,求si不能,若要解脱,坦白从宽。”
赫连骧却一声不吭,看向那扇狭小的窗,日光稀少得几乎可怜。
伊娄峻道:“还不从速招来吗?倒还真是个y骨头。”他身为位列十大酷吏,手上还没有犯了到了狱中一个月没开口的案子,为了邀功行赏,得知阮红泥逃跑,便私自给赫连骧加了刑。
赫连骧风寒初愈,身t仍虚,连叱骂的力气都没有,他被伊娄峻倒吊,离头咫尺的地方,是一盆火焰,一旦妄动,便有烧首之患。
“赫连将军,为了一个南朝小娘们,至于么?你现在乖乖招了,兴许太后看在昔日的情面上,会饶你了一命呢!”
赫连骧嗅到不祥的气味,狐疑的视线自下而上袭来:“我已答应认罪,为什么还要上刑?莫非阮红泥出了什么岔子?”
伊娄峻一鞭子ch0u向他的脊梁,旧伤上再添新伤,霎时便皮开r0u绽,一串鲜血滴落到火盆之中,发出毕毕剥剥的爆响,赫连骧闷哼一声,稳住身躯,奋力支持才没有被蠢动的火舌吞噬。
“住手!”慕容迦叶夺门而入,柳眉竖剔地质问着伊娄峻,手中的紫玉马鞭朝他劈面ch0u来,“孽畜,谁叫你私自给他动刑的?”
伊娄峻见状,捂着脸,忙不迭跪在地上,颤声哀哀道:“太后息怒,小人从南朝古籍上学到了这倒悬烤火的刑讯法子,叫‘烤羊’,实在是报国心切,一时糊涂私自动了刑,本心就为让这吃里扒外的罪臣吐口!”
熊熊烈火之上,赫连骧上身被剥光,如同一只待宰羔羊,筋骨紧绷,悬吊得脖颈上青筋暴起,青白的脸胀得通红,额角急剧流着汗珠,慕容迦叶怒叱道:“还不给哀家撤了!”
\\
赫连骧哪里会想到,他因太后的威严而si里逃生。
明堂之上,慕容迦叶半瘫在屏风后面的摇椅之上,撒手给元璞,静观着一切——隔着屏风的一点缝隙,她窥探着那个被自己折磨得狼狈不堪的男人,太远了,不甚分明,却仿佛b往日跪在她膝下时还更近了一般。
赫连骧的枷锁哗啦啦作响,受过刀伤的断眉痛苦地皱缩着,他被慕容迦叶安排在上首的位置,目的当然显而易见,她要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身边“党羽”都会是什么下场。
慕容迦叶瞟着他的一举一动,嘀咕道:“饱经风霜,视皮r0u之苦为无物的人,为什么看起来这般痛苦?”
斡扎朵伶俐道:“今时不同往日,高处跌入尘埃,畏罪而无法自杀,自然痛苦万分。”
慕容迦叶:“我有时候甚至希望他是真的有隐衷,不能宣之于口,故而痛苦若此。”
斡扎朵躬身道:“依奴婢之见,一个人,就算是伪装,长久间也未免暴露本x,下意识、不假思索的动作,是装不出来的,”
慕容迦叶惊坐起:“你是觉得我冤枉赫连骧了?”
斡扎朵诚惶诚恐,立马下跪叩首:“奴婢该si。”
慕容迦叶露出怒容,却没有要责罚斡扎朵的意思,挥了挥手:“你退下吧,容本后自己想想。”
\\
同时,偌大的明堂的另一角,正在进行着一场严酷的审判。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元璞将手中惊堂木敲得震彻屋宇。
阶下被绳索缚住双手的人,虔诚跪着,乃是赫连骧麾下嫡系,从骠校尉莫昆兀术。
“鬼头风校尉莫昆兀术拜见太后娘娘,拜见苻大人。”莫昆兀术怯怯地望向昔日的主帅——如今狼狈不堪的阶下囚赫连骧。
赫连骧肿胀的眼皮勉强睁开,朝他惨伤地点了点头。
元璞看见这一幕,也朝赫连骧一笑:“赫连大将军,元某职责所在,对不住了。”
\\
秘密审讯就此开始,慕容迦叶昨夜来了月事,心绪烦闷,神情惫懒,几乎昏昏yu睡。
斡扎朵端来了一碗飘着枸杞的热汤,笑盈盈道:“太后,救驾的好东西来了!”
慕容迦叶习惯x地捂住口鼻:“药汤子太苦,哀家不吃,快点拿走!”
“太后,此物名四物汤,不是汤药,是从南朝g0ng里传出来的一道药膳,以当归、川芎、白芍、熟地h四味药材为主料熬制而成,有补血调经之功用。”
“这是谁做的?”
“南人,潘半壶,上次与南梁淮水之战,俘虏的军医,是赫连骧将他留在g0ng中,效力于太后的,太后,您忘了吗?”
“我还真是忘了这茬,一个南人,甘心给我做药?”
斡扎朵自然知道慕容迦叶的疑虑:“太后所有的入口汤药都要经过多人试毒,潘半壶自己也要喝下去的,太后不必疑虑,大可放心。”
“即便如此,若有处心积虑的暗算,那也是防不胜防,”慕容迦叶紧皱眉头,将四物汤打翻在地:“将潘半壶下狱,不日处si,如今凡是和赫连骧关联的人,哀家都不能放过!”
斡扎朵跪伏:“太后息怒!奴婢的罪过!”
慕容迦叶的小腹更加剧烈地绞痛,额角的汗簌簌而下,她已经不会相信和赫连骧有关的一切。
\\
元璞深谙刑讯之道,总是不按规则出牌,笑着问道:“莫昆兀术,赫连骧可有收买你?”
莫昆兀术慷慨激昂道:“收买?赫连将军是忠良之辈,完全是被你们冤枉的!”语罢,竟挣脱了绳索,从袖中ch0u出一把短刀,朝慕容迦叶的屏风奔来!
屏风被他一脚踢到,慕容迦叶失去屏障,痛经正盛之际,只能愕然地僵卧在摇椅上。
赫连骧见状,如同振翅之鹰,挣扎着站起来,他早已被宇文刿折磨得力气全无,可仍是拚了命朝前奔去。两具不相上下的雄壮身躯扭打在一处,这并非全然的r0u搏,莫昆兀术锋刃在手,随时可能刺向千疮百孔的赫连骧。
瘦si的骆驼b马大,赫连骧身姿魁梧,臂力遒劲,莫昆兀术依旧没拗得过他的阻拦,那把短刀没来得及朝慕容迦叶身上刺去,却偏偏刺向了赫连骧的肩头。
赫连骧被狠刺一刀,痛贯心膂,伤口深可露骨,低吼一声,抓住莫昆兀术的手腕,狠命将短刀拔出,刀身滴沥着鲜血,一片淋漓,他青筋暴起,颤抖着拼尽一切转腕运力,莫昆兀术堪堪躲过,骤然朝赫连骧小腹一脚踢去。
莫昆兀术朝慕容迦叶走来,赫连骧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刚才那一刀,几乎ch0u走了他八成的力气,可双手仍是掣住了莫昆兀术的脚腕,sisi绷住,将剩下的两成力气发挥到极致。
慕容迦叶惊魂未定,大叫一声:“朝凤监!”
赫连骧顺势将莫昆兀术压倒在山下,莫昆兀术如被泰山压顶,四肢百骸难以动弹,只瞧见赫连骧那只露出来的独眼虎视眈眈地望向自己,眼中寒芒凛凛,恨不得磨牙吮血,将自己吞吃入腹。
两人的缠斗很快结束,莫昆兀术终于不敌赫连骧的绝对压力,手中的短刀也被赫连骧夺去,甩向了半空。
忽然间,殿门大开,一群全副武装的nv子呼吼着涌入,莫昆兀术仿佛知道自己没有生机似的,终于万念俱灰地卸了力,瘫软地躺在凉风堂,望着棚顶绚丽繁复的藻井,只觉得无b眩晕。
这时,元璞紧紧护在慕容迦叶身前,他适才被飞旋而来的短刀划伤了脸颊,正沉默地捂着伤处
“中原有为之君皆以复燕云为志!慕容迦叶!你迟早灭亡!南梁社稷必将千秋万岁!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se。”这位“莫昆兀术”振臂疾呼,咬破牙中事先藏好的毒药,须臾之间,便歪头断了气,从他唇齿喷涌出大gu大gu的黑血,一张狰狞的假面被冲得掉落,露出一张年轻白净的脸。
这场未遂的刺杀以一声嘹亮的口号草草终结。
赫连骧扯下“莫昆兀术”的假面,使命已完,颓然倒在一旁,躺成大字,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自此战场左x中箭以后,呼x1间都带着隐痛。
“臣护驾来迟,请太后恕罪!”崔绰本是江湖中人,落魄后才被遴选入大内,一展身手,走南闯北多年,瞧见“莫昆兀术”嘴角的血se,便一眼认出他所中毒药。
“太后,这是出自西凉的一种奇毒,名叫百花杀,以狼毒花等鲜yan的有毒花草入毒,用量不同,效果不同,少则如慢x毒药,害人x命,多则立刻就si,此贼过量服用,恐怕已经不能救活。”
慕容迦叶从痛经中努力分出神来:“崔绰,将这具si尸送入杀虎林,请仵作勘验,看看能否敲定其身份,再去搜查真的莫昆兀术身在何处,活要见人,si要见尸!”
崔绰看着那人皮面具的下的脸,瞳孔一缩,一语不发,携朝凤监离去。
\\
元璞摘下官帽,不顾脸上的血流到了衣襟上,他双膝跪地请罪:“是微臣对这贼人搜身不严,致使太后受惊,微臣领si谢罪!”
慕容迦叶没有看元璞,而是走近赫连骧,他的喘息急促,似乎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她拨开他的上衣,麦se的肌肤上已经遍t鳞伤:“阿棘,你这又是何苦呢?救我,你也捞不到什么好。”
“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赫连骧眨巴着眼,咬着牙,说完这一句大不敬的话,便昏过去了。
“宇文刿这个夯货,我叫他上这么狠的刑了么?”慕容迦叶一怔,转头对元璞喝骂道。
元璞顿首:“是微臣御下无方,没有掌握分寸,宇文刿这样的酷吏,难免下手会重,但也是为了早日让赫连骧开口!请太后恕罪!”
慕容迦叶耳边隆隆,颤抖着发号施令:“传旨,将赫连骧送入杀虎林,让狱医,不,太医,最好的太医来给他治伤,没我的允许,不准给他私自用刑!”月事的疼痛终于将她折磨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语毕,她晕倒在元璞的怀里。
元璞握着慕容迦叶的腰身,脸上的血正滴落到她的眉心,令她那张一向冰冷如刀削斧凿的面庞,多了一丝生动——我见犹怜的脆弱,他心念道“观音奴,你再怎么想君临天下,也只是个nv人罢了,何苦呢?”不知是怜惜,还是嘲讽。
有那么一刻,周身温暖,有春光s入心海,他恍惚感觉有人在抱着自己。
“我是冤枉的,母后……”
“那一箭真的好痛,从来没有这么痛过……”
“假莫昆兀术也刺得我的肩膀生疼……”
这前言不搭后语的声音充斥着整个太医局,太医局方圆数里外封锁戒严,避免闲杂人等打扰,只允一众太医奔波出入,两三盆毒血放完,桶汤药进口,他终于有了一线生机。
慕容迦叶望着梦呓连连的赫连骧,愁眉不展:“鲁涅剌,果然如你所说,这药确实能换回他的命,但是没法让他醒过来。”
“微臣正在与太医局同僚共同研制解决之法,很快便有眉目,请太后宽心。”
慕容迦叶望着床榻,看得入神,定定道:“鲁涅剌,你说,这梦呓,都是胡言乱语吗?”
鲁涅剌娓娓解释道:“梦呓,如酒后之言,虽奇幻虚假,难以捉0,但在某种程度上,多半可折s内心所想,不过,赫连骧的梦呓是由毒火攻心所致,不能以寻常梦呓论之。”
“下去吧,此务辛苦,本后重重有赏。”慕容迦叶随即屏退了所有人。
空寂的太医局里,只回响着赫连骧断断续续的呓语,她仔细听着,却偏偏没有一句和阮红泥有关,以至于千句万句,没有一句对案件有价值。
赫连骧被毒火煎熬,人已经消瘦了一大圈,x口的狼毒花状血脉扩散得越来越大,仿佛要把整个人吞噬。
慕容迦叶凑到他的耳边,试探说:“阮红泥?阮红泥?”
赫连骧和她似乎有问有答,g枯的嘴唇艰难地翕动着,回应道:“观音奴。”
多少年没有听到这个称呼,慕容迦叶如被针刺,怔忪半晌,继续听他那些令人费解的话,譬如“我不能,我也不配”、“蝼蚁就要知道蝼蚁的命”、“我没有别的办法”……她极力向他的罪证去靠拢,还是一无所获。
“母后,好疼,好像有虫子在咬我。”赫连骧的声音沙哑低弱,像个撒娇的孩童。
慕容迦叶闻言,y壳包裹的心似乎有一片剥蚀,她鬼使神差地摘下面具、脱下护甲、摘下珠翠,将温热的素手放到他的心上,心跳忽快忽慢,快时如汹涌海cha0,慢时几乎如偷停。
她再次凑近他的耳边:“阿棘,阿棘。”
赫连骧陷入重重的梦魇之中,眼前是无尽的黑暗,耳边却感到一阵若幽兰的香气,召唤着,将他从深渊之中拉出来,可涣散的意识却无法支撑他醒过来,失控道:“抱一抱我。”
活生生的赫连骧从未如此,si气沉沉的他却一反常态,慕容迦叶也知道这都是假的,可却如同受了什么蛊惑似的,一gu无名的孽火陡然燃烧起来,她扼住他的喉咙:“谁抱一抱你?”
“菩萨姐姐。”他那把沙哑的嗓子又乖驯地响了起来。
一瞬间,慕容迦叶以为他已经醒过来了,可那si寂的神se,僵y的肌r0u告诉她并非如此,她望望四周,确保无人窥视,便解下那厚重繁复的披风,半伏在床畔,将头轻轻枕在赫连骧的x口,炽热的皮肤透出某种致命的引力。
今夜,无人看见恪守妇道的寡居太后躺在一个与细作通j的叛臣怀里,这行径如此吊诡,慕容迦叶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五味杂陈,既有怕被g0ng人撞破的紧张,又有一种异样的平静,她不愿更无力向自己解释,似乎在法:“和我回去,慕容迦叶。”
慕容迦叶推开他:“我这次来,就是为了看看我父亲,现在已经知道了真相,母亲坚决把我推给不喜欢的人,我实在,没什么可以依恋的了。”
独眼狼王以为是叫她的全名显得鲁莽,低声地哀求:“别走,观音奴。”
慕容迦叶不置可否,依旧看向天空。
白狼镇的天空不似白狼山里的空寂,缀满家家户户的炊烟,有几分浑浊的温暖,她想念敕勒川温暖的毡帐,想念母亲、舅舅的唠叨,想念和朋友们赛马摔跤,肆意撒欢儿的时光。
\\
安须靡忽然而至,打破了二人不尬不尬的境地:“别在外面杵着了,来吧,既然是迦叶的朋友,都来坐下吃一顿晚饭吧。”
慕容迦叶不知道何去何从,更不知该拿独眼狼王怎么办,只知道眼前有一场图谋不明的宴会要赴,她拉起他的手,回到宴席之上。
独眼狼王拗不过,只好任她牵着走,他跟在她身后,觉得自己像她的一匹马。
穿过层层家丁和仆婢的包围,他们进了屋内,安夫人惊一看见独眼狼王,手里托着着酒壶的漆盘险些跌落在地。
安问荆也是瞳孔一震,随即眼疾手快地接住托盘:“阿娘你别怕,他就是那个独眼狼王,之前被我打得落花流水那位,他应该天生就长这副样子。”
“快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问荆,”安须靡咳嗽了两声,望向独眼狼王,“怎么,你们认识?”
独眼狼王淡淡地坐着,不卑不亢地看着安问荆,任仆婢为他添置碗筷。
安问荆有些心虚,给独眼狼王斟酒:“嗳,以前有个老猎人来咱们家当铺当皮货,有很多事假的,我就损了那老头两句,他当时跟着那老猎人,出手就把我打了一顿,他生气了,要是没有打手拦着,差点没把我打si。”
独眼狼王板着脸,按着膝盖危坐,看着那酒杯里明显要溢出来的酒水。
安问荆狡黠地说:“喝!身为客人理应多喝。”他的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挑衅。
独眼狼王冷眼以对,不为所动,两人剑拔弩张,两相对峙,慕容迦叶皱着眉看向他们。
安须靡替两个年钱人逢源着:“问荆,你那顿打不白唉,嘴要积德的道理我早就和你说了,快给这位壮士敬敬酒。”
慕容迦叶率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一杯酒,慰风尘,泯恩仇,敬大家。”她倒置酒杯,一滴也无。
独眼狼王沉y着,主动和安问荆碰杯:“幸会。”
安问荆脸一红,不敢再耍心眼:“你在山里日子好过吗?不然来我家当打手得了,你一个顶十个。”
独眼狼王摇了摇头:“很好,谢谢。”
安须靡开口问道:“慕容姑娘,你这几日,就和他在一起吗?”他上下打量独眼狼王,那隐着毒辣的眼神让他十分不自在。
慕容迦叶侧首看着独眼狼王:“对,我在他那里养伤,你们或许听说过他的故事,起初我也怕他是个坏人,对我图谋不轨,其实,他是个很好的人,和泡在人间的人不一样。”
豪华的雕花饭桌之下,慕容迦叶用脚g住独眼狼王的小腿。
\\
酒过三巡,安须靡忽然突出一口血来,饭菜顷刻间被血w覆盖,慕容迦叶和独眼狼王大惊。
安夫人和安问荆连忙为他抚背顺气,安须靡按住兄控,颤颤巍巍地朝二人挥着手:“我的日子不多了,孩子,你母亲就是我一生的心结呀!”
“那简直是一辈子的遗憾,错过的日子,每一天都煎熬自苦。”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本来应该是天生一对。”
安须靡倒在安问荆怀里:“孩子,以后要辛苦你了,爹对不住你。”
安问荆泪流满面:“爹,你放心去吧。”
安问荆长吁一口气,扶着安须靡支离的病骨,对慕容迦叶郑重道:“慕容姑娘,今日设宴不为别的,只为完成家父遗志,希望姑娘成全。”
安问荆强自镇定,从床底拿出一个梨花木礼盒:“这是父亲准备了很久的礼物,今年令堂三十岁的生辰的贺礼。”
慕容迦叶接过,礼盒上上了锁,沉甸甸的,里面不知是何物:“好,节哀顺变,我们二人告辞了。”
安夫人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她沉默地在一旁将一切打点妥当,目送二人离去之时,终于堕下一滴泪来。
\\
星辰缀满了天空,二人拒绝了安问荆的留宿,一前一后离开了安家的城堡。
慕容迦叶端着礼盒:“我都不知道我娘以前还有档子事情。”
独眼狼王不说话,因为她不确定,她今晚将要去向何方,他沉思着,心绞在一起。
慕容迦叶看向沉默的他,望着他,后退着走:“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独眼狼王低下头。
慕容迦叶:“你说,我遇上你,是偶然,还是命定呢?”
“都不是,”独眼狼王指了指天远方依稀的山影,“是白狼山神的指引。”
慕容迦叶忽问道::“喂,你到底有名字没?”
猎人义父为他取过一个满语名字,叫钮赫,意为狼,自他si后,再无人正经唤过他的名字:“钮赫。”他艰难地吐出这两个略显陌生的字眼。
慕容迦叶摇了摇头:“太拗口,我给你取一个吧。”她招招手。
独眼狼王侧耳凑过去,只听:“你x格带刺,我就叫你阿棘吧。”
荆棘的棘,在山野中丛生多刺,惹人疼痛,慕容迦叶的腿上在寒风中隐隐作痛,痛感,是她见到他的第一感觉。
阿棘欣然接受这名字,如获新生一般,他从脚店的马厩牵出一匹马,将慕容迦叶拉上来,慕容迦叶跨上马鞍,轻踢马腹:“驾!”
马一喷鼻,朝着白狼河奔去,慕容迦叶环住阿棘的腰,侧头枕在他的后背上,寒风如刀割面,她回望夜se笼罩的白狼镇,只觉得心灰意冷,赫连敦如,那个敕勒川上人人敬仰的大英雄,已经在她nv儿的心中si去。
“男子对她而言,宛如饭后的蜜糖,只入口,不入心。”
恣肆的日子就这样徐徐展开了,慕容迦叶放下了心头寻找父亲的执念,像一匹脱缰的野马,率x驰骋,没有了长辈和戒律的规训,更没有了男nv之别的束缚,她和独眼王逐渐亲密无间,做任何事情都形影不离。
白狼河平原是如此广阔,可玩的东西实在数不胜数,他们追逐嬉闹,掏鸟蛋,0鱼儿,向动物一样捕食,又像野兽一样jiaohe。
他们狂热地占有对方,在树林间,在山洞里,有时,甚至在船上——
阿棘修好了慕容迦叶的紫玉马鞭,她现在虽然不常骑马,却还是习惯x地别在腰间,必要时候ch0u出来,ch0u打阿棘的脊背。
她信手ch0u着马鞭,一不小心ch0u到了阿棘的下腹,他顷刻间y挺起来,连划桨的手都为之颤抖。
小船开始摇曳,向四方胡乱漂流,慕容迦叶g了g手,阿棘钻到她的怀里:“菩萨姐姐。”
慕容迦叶把他的脸捧在手心,握住他冰冷的手呵气:“乖狗狗。”
阿棘贪婪地去追慕容迦叶的吻,却被她躲开:“我要。”
慕容迦叶解开自己的下裳,一跃跳下河里,春水在骄yan的照s下,温暖至极,阿棘脱掉上衣随之堕入水中。
两个人欢叫着,尖啸着,没人b他们更加快活,耳边四处是清脆的鸟鸣。
阿棘左手握住她受伤的疤痕,他在那里落下疼怜的吻,又辗转到她纤细的脚腕上,他虔诚而痴迷,如一个信徒。
他布满老茧的手掌抓住他的t0ngbu,彻底伏将头伏在她的胯间,纵情地亲吻那片sh润的所在,慕容迦叶索x岔开双腿,他灵活的舌尖仿佛带着倒刺,如一尾游鱼在其上徜徉,那两颗曾充当獠牙的虎牙,有意无意地碰到自己的软r0u之上,痛痒相间的爽感和溺水的窒息充斥了她的大脑,抵达极乐的欢愉之境。
阿棘向上游,与慕容迦叶平起,两人四目相对,慕容迦叶张口赏赐给他一个激烈的深吻,他们马上就要双双溺水,疯狂地互相渡气,如双鱼相濡以沫,追逐彼此的舌,白浪河水从他们的唇齿间流进流出,带着一gu凛冽的醇厚的香气,黑白两se的长发如水草互相缠绕,难分难舍。
晶莹的yet从慕容迦叶的x道s出,她被阿棘的刺激到了ga0cha0,阿棘贴着她的肌肤,痛喘着撸动自己坚y的yan物,也很快交代了出来。
他们的tye融在河水之中,让整条白狼河成了yuwang之川。
他们一齐凫水,并肩浮上水面,大口地呼x1着新鲜而凛冽的空气,焦急地寻找了不知何处去的桦皮船,一直走到了下游,才终于找到了被冲远了的桦皮船,阿棘跳将上去,将慕容迦叶拉上来。
春水泛n,两个人不再划桨,索x躺在船上,任缓慢的水流推着他们到前方去。
桦皮船行于白狼河上,轻快无声,慕容迦叶闻着那好闻的木头味道,昏昏yu睡,她衣衫不整,把双腿狎昵地搭在阿棘的身上。
两个人的r0ut交叠在一起,cha0sh的河水和黏腻的汗水如胶似漆,让他们黏在一起。
那桦皮船轻快无声,慕容迦叶抚0着上面别致的雕纹:“这是你做的?”
阿棘不理会她,失神地望着天空,他的嘴边sh润,咂0着,似乎在回味:“好甜。”
慕容迦叶的脸红扑扑的,jg力还很旺盛,伸手给了他轻轻的一个凿栗,又拿起船尾放置的空鱼篓,篓身编织得绵密工整:“好看,你还真是心灵手巧。”
阿棘偎在慕容迦叶怀里,嘴巴嘬着她的shangru:“好吃。”
慕容迦叶看见远空几只落单的鸿雁,在寂寥的群山之间盘旋:“你为什么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山里?”
这一问,打开了阿棘的话匣子。
“我是喝母狼王的r汁活下来的,不只是人,母狼王老了,被我埋在白桦林里,她让我把她的狼皮剥了下来,以做永远的纪念,可人类的母亲生下,把襁褓中的我扔在白狼河边上,我就在这里等着,等她来。”
慕容迦叶实在不懂这份顽固:“就在这里等着?万一她永远不来呢?万一她早就si了呢?”
阿棘定定地回答道:“那就一直等。”
慕容迦叶有些激动,高声地劝道:“可你为什么非要等她呢?你已经长大ren,养活自己,自由自在的,何必还要什么母亲?我宁愿有时候没有母亲。”
阿棘缓缓从脖颈里掏出一枚狼头玉佩:“这是我襁褓里的戴的,一直在我身上。”
慕容迦叶举起来,在刺目的yan光下打量着,那东西晶莹剔透,雕工繁复jg巧,就连她的家族也很少有这样华丽的玉器,思忖道:“这是贵族才有的东西,你也许是贵族的子弟,可我没有听说谁家丢了孩子,也许你是私生子。”
阿棘眯着独眼,侧首问道:“你家在哪儿?”
yan光慷慨地洒在慕容迦叶的脸上,她周身懒洋洋的:“北边,你知道的,云中敕勒川。”
“你是敕勒川上的贵族,为什么逃婚?”阿棘想起那一日她坠满璎珞和宝石的盛大嫁衣,穿在她身上,简直yan丽极了。
慕容迦叶沉y许久,倔强道:“从此以后,我不回家了,我就在这荒原上流浪。”
“你和狼群一起长大,谁教你说人话的呢?”
阿棘黯然,回答得简略:“一个老猎人看我可怜,救了我,后来他也老si了,把一辈子积攒的财产都给了我。”
慕容迦叶点到为止,她t察他心底幽深的悲戚,不忍多问,她与他,还没有到全然交心的地步。
“慕容迦叶,你的名字很古怪,你是慕容将军的nv儿?”阿棘绾起慕容迦叶的发丝,缠绕在指尖。
慕容迦叶从未将自己的真实目的透露给阿棘,那是她隐秘的愿望,至于家丑,她不想过多外扬,她决绝道:“我说过,我从此以后没有姓氏,也没有父亲。”
“为什么叫迦叶?”阿棘追问道。
“我的母亲是汉人,她信佛,从小就希望我慈悲为怀。”
说着说着,两个人很快睡去,慕容迦叶梦见自己枕着母亲的臂弯,眼前若有脉脉的星河,她梦到故乡,梦到祖母河,绵长广阔的西拉木l河在葱郁的草原上铺散撒开来,春回之时,流沙泛起,河水金h,如一面映天的铜镜。
\\
醒来以后,阿棘从脱下的衣服里拿出那方木雕,沉默地递给慕容迦叶,慕容迦叶愣住,那木雕栩栩如生,是自己在雪原之上执鞭挥刃力战群狼的样子,就连红嫁衣上的微小的褶皱和玲珑的串珠,都被一一还原。
慕容迦叶睡眼惺忪,梦里的过往让她心头作痛,却还是故作欢喜地收下,迎着yan光慢慢摩挲,她仔细端详着:“阿棘,谢谢你。”
阿棘有些怅然若失,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和反应,他迫切地等待着定情,可是诸般暗示,仿佛都投进了深潭之中,没有一点回响。
他老是有种奇怪的感觉,慕容迦叶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开怀肆意,可是却很少认真地看自己,他们好像只是可以一起做任何事的玩伴,这让阿棘抓狂。
“怪不得你手指上总是有木头的味道。”慕容迦叶捕捉到阿棘眼底的失落,尽力补充道,她是个心思细密,但同时,对于儿nv之情,又分外地粗枝大叶,从前在敕勒川,她被许多人说过负心薄幸,似乎伤了许多儿郎的心。
男子对她而言,宛如饭后的蜜糖,只入口,不入心。
昔日朝夕为伴的拓跋璞被她逃婚,而今近况如何,慕容迦叶也浑不在意。
阿棘闷闷不乐地穿起衣服,堵着气,慕容迦叶坐在船尾,他便片叶不沾身地坐在船头,猛划船桨,逆溪流而上,向山洞奔去。
到了山洞,阿棘生火做饭,取下挂在石壁上的gr0u脯,又在砧板上专心地片气鱼片来,锅里冒出温馨的热气,慕容迦叶从背后环住他的腰,嗔哄道:“阿棘,我想吃春盘面。”
阿棘的腰瞬间软下来,嘴上还是y:“自己做。”他又摆出一开始那副寡言带刺的样子来唬人。
慕容迦叶的手神不知鬼不觉溜到他的k裆,捧起他饱满的两丸,使坏地往上一提:“做不做?”
“做。”阿棘一瞬间缴械投降,虽然刚刚酣畅淋漓,但他仍然不抗拒再来一场,他放下刀,在前襟擦了擦手,便腰脱k子。
慕容迦叶却一溜烟回过身,坐回榻上:“叫你做面,你脱k子g嘛?你要加什么怪味的作料吗?”
阿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se迷心窍,曲解了她的意思。
慕容迦叶偏过头,捂住嘴巴暗自发笑:“呆子,上当了吧。”
阿棘又皱着眉反问:“味道很怪吗?”
慕容迦叶倒还从来没有用嘴尝过他的jg水,她讨厌被动地屈膝折腰:“我哪知道。”
阿棘红了脸,转过身接着忙活,心里却y1nyu难平,适才的赌气,早就烟消云散了。
慕容迦叶哼起歌,看他终于不再给自己摆脸se,松了一口气:“你好了?”
阿棘被热锅熏腾地满头是汗,正在向水里下面:“没有,还没下锅。”
他又回答得驴唇不对马嘴,慕容迦叶轻笑一声:“快点!我的小奴隶。”
“这天下,需要一个更加明智的主宰。”
白狼河已经彻底被春se浸染,冰雪消融,万物复苏,鸟兽从冬眠中醒来,进入了发情期,空气中漂浮着暧昧的绒絮和毳毛。
阿棘的话越来越多了,慕容迦叶的话却越来越少了,隐居山林的日子固然快乐,可却某些时刻,难免觉得这里实在太荒凉,只有他和独眼狼王一户活人守在空寂的山间,有一种遗世的空虚。
慕容迦叶拒绝和阿棘一起去白狼镇卖皮货和采购,印着她画像的赏金令遍布整个镇子,附近的赏金猎人和江湖势力都垂涎于那份不菲的报酬,稍有不慎,便会被抓回敕勒川。
阿棘每次都快去快回,生怕会让慕容迦叶落单太久,当然,他和她离开的每时每刻,都分外煎熬,如果不是十分必要,他也不轻易下山。
慕容迦叶笑话他像一个没断n找妈妈的孩子,他却甘之如饴。
\\
山里的东西都玩腻了,慕容迦叶愈加百无聊赖,嚷嚷着阿棘给她打一张长弓,打鸟狩猎解解闷,阿棘抢过慕容迦叶的马鞭,飞身上马,他垂下鞭子,眼睛里仿佛放出星子:“我带你去个地方。”
慕容迦叶拉住鞭子另一头,跨上马背:“你要g嘛?”
“到了你就知道了。”
里的脚程,那是一个村落,宛如世外桃源,袅袅的炊烟从低矮的马架子房里升起,慕容迦叶雀跃着,惊叫着:“我以为白狼山只有你一个人活人!”
阿棘轻轻捂住慕容迦叶的嘴:“嘘,你这样会惊扰山神。”
慕容迦叶看向村口,那里聚集着一群人,站成整齐的队伍,弓腰长揖,看向远方,手执燃烧的栗树枝,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祈祷着什么。
阿棘告诉她,这是在朝拜白狼山神,祈祷她的庇佑,希望这一年物ga0民丰,赐给村民多种多样的猎物,供他们享用禽兽美味和穿着结实保暖的禽兽皮毛。
白狼山神被村民视作整个白狼山的主宰,山、石、土地、树木、水等均属其所有,据说如果触犯了它,就会致病,全身发痛,必须用j、羊或猪献祭。
慕容迦叶神se一凛,凝重地望着她们,没错,是纯然的她们,放眼望去,没有一个男人,她从来不信神明,可看着她们虔诚的仪式,不禁心生敬畏。
这里是寡妇村,没有一个男丁,如今只剩三十几户人口,妇孺老小的丈夫和父兄都si在了嵬然苏合军发动的那场屠杀中,幸得莫昆老伯庇护,她们才得以终余年。
阿棘向她解释道:“这些人都是西凉人,来自遥远的山村,被嵬然苏合军屠杀,逃亡到了这里。”
慕容迦叶呆滞地看着他,无言以对,终于听出她们口中的咒语是西凉话。
“你不总是觉得寂寞吗?我想着带你来这里看看,她们人都很好的,”阿棘拉着她的手往前走,他笑着回头,“这是个秘密,观音奴,要保守秘密,保护她们。”
他做这个决定很久了,起初他认为慕容迦叶是正统的嵬然人,立场必然倾向于苏合军,可久而久之,深入了解,他便觉得,她并非如此,她的x怀广阔,眼界极高,对于当今天下政局的谈论,常常让阿棘自愧不如——流血的征伐常常造下累累的杀孽,人们常常觉得无辜x命的牺牲不可避免,慕容迦叶却说不然,向他扬言,若她做天下之主,定会想办法让所有放下屠刀,流最少得血,完成统一,没有割据,没有分裂,让普天之下的人,都被yan光照耀,正因为这番话,他才敢带着她来到这里。
阿棘拉着慕容迦叶走到队伍后面,两人望向远山,捡起栗树枝,也朝拜起来。
慕容迦叶低着头,偷偷觑着她们的面容,有人肢t残缺,有人面se灰败,她们衣衫褴褛,依偎在一处,她呼x1为之一滞,嵬然近几年大肆扩张,攻城略地,从关外打到了中原,与西凉对峙,和南朝结仇,一时间令天下侧目,当然也让不少外族人,流离失所。
“我和g爹救了她们,隔三差五就回来替她们g些重活,”阿棘轻轻声道,“打仗是男人的事情,为什么要牵连这些无辜的nv子?”
慕容迦叶强忍住眼眶中的热泪:“不,不只是男人的事情。”她的x中鼓胀出一种特别的情怀,这脚下山河,这眼前民生,一草一木,一家一国,不可能与她无关。
\\
阿棘拉着慕容迦叶来到一处,二人跨过篱笆墙,石桌外面,坐着一个老妪和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老妪拄着拐杖,笑着朝两人走过来,那小姑娘雀跃着飞到阿棘身前:“你来了!钮赫哥哥。”
慕容迦叶听不懂,只有微笑,阿棘:“萨吉阿婆,这是我的恋人,她不会说话。”阿棘看着慕容迦叶,做出一个封口状,慕容迦叶立马会意,闭着嘴,朝祖孙二人示意。
萨吉阿婆已经有七十五岁高龄,两国交战之后,只有她和自己最小的孙nv舍图瑟活了下来,进了白狼山以后,和全村nv人团结在一处,日子过得也还算不孤苦,她们和莫昆老伯的亡妻是远亲,所以受到了父子二人格外的照顾,感情也更为亲密。
阿棘连忙替母子俩把水打满,还到院子里给她们劈起柴来,舍图瑟在一旁绕来绕去,拿帕子给他擦汗:“钮赫大哥,辛苦你了!你怎么好久都没来看我了?”
阿棘笑着避开她的手,自己用袖子擦着汗:“我现在有了新名字,朵儿。”
舍图瑟撅起嘴,看向一旁愣住的慕容迦叶:“新名字,你好端端改名字g嘛?”
慕容迦叶不敢说话,只好露出一个假笑,过了一会儿,便没趣地走开了,她一个人躲到山后,坐在一块石头上,叼着树枝,心中感慨万千。
这几个月来的肆意玩乐,仿佛掏空了自己的心神和斗志,慕容迦叶觉得从前在毡帐中做贵nv的日子实在拘束,本以为在渺无人烟的白狼河里找到了自由,可过度放空的自由又让她陷入无可奈何的新的迷茫之中。
在她锦衣玉食,过着平静无波的日子时,这天下风起云涌,有嵬然将士浴血,有西凉民众丧生,她空有家世和胆识,却因为nv子的身份毫无用武之地。
嵬然的军政糟乱不堪,敕勒川的贵族浑然不觉,歌舞升平,不知道边镇的军情被的门阀隐瞒。长此以往,势必会造成国库的亏空,一场意想不到的危机正在悄然酝酿,这是慕容迦叶的判断,她心生忧虑,看到这小部落的满目疮痍,又不禁大发悲悯。
她是能做些什么的,那些仗着贵族和男子身份的混蛋,正在ga0垮嵬然,或许这天下,需要一个更明智的主宰。
慕容迦叶坐立难安,拔出腰间匕首,一面在掌心把玩舞动,一面暴走思索着这一切。
慕容迦叶仍然沉浸在战争与民生的沉重思索之中:“你去找那个什么舍图瑟姑娘去吧,别来烦老娘。”
阿棘心中分外喜悦,直率地问道:“你吃醋了?”他擦了擦汗,气喘吁吁地坐在慕容迦叶身边。
慕容迦叶没理他,反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所以你既会嵬然话,又会西凉话,所以你是哪里人?”
阿棘以为她要自己在西凉和嵬然之间做出选择,还以为她在吃自己的飞醋:“我是他大哥,他爹si之前,把她和她母亲托付给了我和我g爹。”
慕容迦叶愤怒地盯着他,给了他一个重重的凿栗:“你有没有好好听我说话,大哥!”
阿棘捂住头:“我年纪应该b你小的,你不应该叫我大哥的。”
慕容迦叶气得站起身来:“我和你没法说。”
阿棘高声辩解:“我只喜欢你一个人,不喜欢舍图瑟。”
慕容迦叶愣在原地,这是阿棘第一次对她说情话:“你说什么?”
她怎么会没有听清,只是还想再听一遍,太多人对她说过这句话,可她总觉得眼前这个白发白皮肤的少年,说话的眼神那么清澈,虔诚得让人不容拒绝。
这一次,阿棘的声音变得低弱,仿佛被她盯得没了底气:“我只喜欢你。”
慕容迦叶如梦初醒,却看见阿棘的背后有一个血r0u模糊的人正在爬过来:“小心!”
“难道我当初救你的时候也是n发善心吗?”
阿棘猛回头,一只血手正在试图攀上自己的脚腕,五指颤抖,很快忙不迭躲闪,那人的面庞被乌青的血迹蒙住,已经看不出清晰的五官,单薄的衣衫之上也尽是殷红的血,似乎受了重伤,他四肢羸弱,似乎还是个小少年的模样。
阿棘:“观音奴,搭把手,这还是个孩子,要救。”
慕容迦叶:“不能救,此人来历不明,平白出现在这么险峻隐秘的地方,别n发善心了。”
阿棘:“难道我当初救你的时候也是n发善心吗?”
慕容迦叶被他狠狠噎住:“那……那不一样。”
舍图瑟蹦跳着跑来,看着地上的人,连忙和阿棘一道把人抬进了院子里,慕容迦叶长吁了一口气,不得不跟上去,看着来路一道道迤逦的血迹,从他的衣服里掉出了一支箫管,慕容迦叶捡起,吹了吹灰,管身残破,上面刻着两行嵬然字——吹箫之身轻若烟,吹箫之心如皎月。
她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
萨吉阿婆和莫昆老婆的妻子一样,jg通医术,经过一下午的救治和清洗,一盆盆血水从屋里是抛洒而出,染红了院外的溪流。
萨吉阿婆说,他的伤势没有危及要害之处,都是些密集的皮r0u伤,似乎此前被人重重殴打过一番,需要静养好一段时间。
喂了一碗汤药后,舍图瑟欢叫起来:“他醒了!他醒了!”
那人容貌清隽,但面h肌瘦,甫一苏醒,便用西凉话和萨吉阿婆和舍图瑟致意。
阿棘惊住:“小乞丐?”他对萨吉阿婆说,“阿婆,他叫阿腾,是我在白狼镇的朋友。”
“阿腾,是谁把你打成这样子的?”舍图瑟问道。
贺兰腾在白狼镇乞食的这几年里,为了更好地生存,自学了好几门语言,其中西凉话是最熟的,他连忙随机应变:“大哥,我惹了一个大人物。”
“我弄脏了一个大宛寡妇的袍子,她便弄了一群打手,差点打si我,还说给我留了一条命,把我逐出白狼镇,我就往白狼河一直爬,就爬到了现在。”
慕容迦叶一句都听不懂,惶惑而局促地看着众人的神态和反应。
阿棘拍了拍他的肩:“大宛富商家的夫人?”他偏过头诧异地看向慕容迦叶,yu言又止。
“对,说是什么,安夫人,她夫君最近si了,她继承了所有财产,还把继子b得离家出走了。”
阿棘心中一惊:“好好养伤。”
“狼王大哥!”那少年神情激动,顷刻间嚎啕大哭起来,紧紧抱住眼前的救命稻草,“我终于找到你了!”
慕容迦叶握紧手中的箫管,心中疑虑万千。
\\
夜晚,二人在萨吉阿婆的盛情邀请之下,在里屋留宿,吃过便饭之后,慕容迦叶坐在门槛上发呆。
阿棘替祖孙二人总算忙完了一些杂活,他光0着雪白的上身,简单用水舀子冲了冲臭汗,坐在她身边,将贺兰腾醒来所说的一切都告诉了她。
慕容迦叶亦是万分惊诧:“安夫人?看起来是个温和无b的nv人,怎么会这么跋扈?”
阿棘道:“小乞丐叫贺兰腾,这么典型的嵬然姓氏,我怕说出他的真名字,会引得萨吉阿婆一家反感。”
慕容迦叶听见那三个字,几乎心惊r0u跳,他是贺兰家族的长孙,以神童之名闻名,五岁熟读兵法,随父亲将军贺兰纬上战场,据说被西凉士兵砍下头颅,成为了嵬然传颂多年的国殇。
她故作镇定地回答:“贺兰氏乃是敕勒川八大贵族之一,曾经风光无b,或许是哪个嵬然勋贵的后代也未可知。”
阿棘挽住她的手,柔声道:“记得你那次病重吗?”
慕容迦叶淡淡望着他,只觉得这个神童的出现和身世,疑窦丛生,让她心有不安。
“医方里写要用童子尿,就是他救了你,他在白狼镇上当乞丐,我请他吃了一顿饱饭,他就帮了我,”阿棘回忆道,“他被白狼镇的浪人排挤,险些打si,一路误打误撞找到了这里,和我也真是有缘。”
慕容迦叶开始理清思绪,朝阿棘苦笑道:“你现在一定觉得我很冷漠吧,一点都没有人情味儿。”
“我不怪你,”阿棘长叹一声,“你是高高在上的贵族,敕勒川上,哪里有疾苦?听说你们贵族的奴隶,日子都b寻常人过得好。”
慕容迦叶甩开他的手,暴跳如雷:“你没资格这么说我,你以为你经历很多吗?我b你知道人心的险恶。”
敕勒川密不透风的毡帐之中,即便是同姓、血脉相连的族人,都会因为权利而g心斗角,成长的过程中,几个叔叔嫂嫂对慕容家的财产百般算计,若不是母亲的苦心经营,慕容家这个徒有虚名的空架子早就倒塌了。
阿棘愣住,意识到自己鲁莽说错了话。
慕容迦叶吼道:“误打误撞进入这里,哪里那么多误打误撞?”
她越来越怒不可遏:“你觉得孩子就一定可怜吗?这世界上有那么多恶孩子!”慕容迦叶忽地想起自己的弟弟慕容摩罗,仗着自己是父亲的唯一子嗣,扬言自己是真正的高贵血脉,小小年纪便目无尊长,为所yu为,骑在自己亲生母亲的脖子上拉屎。
“还有,他用童子尿,是因为你请了他一顿饭,和救我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绑架我?你觉得我会心存感激?”
“别做n好人了,你以为我是什么好人吗?你错了!”
句句诛心,如暴风骤雨,阿棘哑口无言。
自此,二人返回山谷后,日无话。
\\
贺兰腾为了报答萨吉阿婆祖孙,常常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计,寡妇山村多年来,没有男丁,他的出现,仿佛给这个行将灭绝的群t带来了新的生机。
村妇们聚到一起,说那小子长得很是俊俏,把他留在寡妇村,以后给适龄的nv孩子做夫君,不愁我们的血脉传不下去。
有的人则打趣道:“这是要把人家当公认的童养夫吗?”
,大家注意到独眼狼王身边多了一个陌生的nv子,那个nv子穿着不合身的皮袍,总是在一旁伫立不语,眼神之中,带着难掩的凌厉,她们不喜欢她,却碍于独眼狼王的面子,不好说些什么,只有暗地里嚼几句舌根。
这一天,阿棘带着慕容迦叶常常来看望贺兰腾,他的伤势还没有大好,无法自如下床,在床上替萨吉老婆筛着草药,他看出二人之间的别扭,从前他们总是拉着手并肩走,如今却一前一后,眼神里也没有了从前的亲密。
他问道:“大哥,你救我的时候,可曾发现一柄箫管?那是我母亲临终前给我留下的。”
阿棘向后院走去:“我去帮你找找。”
萨吉阿婆和舍图瑟去山里采药,房间里只剩下贺兰腾一个人,慕容迦叶趁虚而入,脸上挂起天衣无缝的假笑,背着手走进去。
贺兰腾坐起来,眨着眼睛惶惑地问道:“姐姐,你有什么事吗?”
慕容迦叶却用嵬然话说:“你是不是在找这个?神童将军。”她亮出背后的箫管,坐在床畔。
贺兰腾愀然变se:“他乡遇故知,还请姑娘物归原主。”
慕容迦叶将箫管缩回袖子,ch0u出匕首:“说,你来这里什么目的。”
贺兰腾淤青的脖颈被冰冷的匕首抵住,却面沉如水:“你当然知道,只是你也没办法罢了。”他幼稚的童音带着一种莫名的蛊惑,让人毛骨悚然。
慕容迦叶早就猜到他是追踪自己的赏金客,只是碍于阿棘的面子,迟迟没有行动:“你把我的行踪都透露出去了?”
“没错,你舅舅正在往白狼山赶,估计不出十天,必到。”贺兰腾狡黠一笑,眼底的冰冷和从容与年龄绝不相称。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慕容迦叶咬牙切齿地问道。
“从独眼狼王有求于我的那天,我就知道,你可能误入了白狼山,我摘了你的赏金榜,一直0索到现在,终于找到你了。”贺兰腾举起自己的手臂,手臂上一道道可怖的痂痕触目惊心,“不过那个安夫人的故事,确实不是我编的。”
慕容迦叶叱道:“你想怎么样?”
“你不可能和那个呆瓜在白狼山呆一辈子吧。”贺兰腾冷冷一笑,乜斜着慕容迦叶。
“我再说一遍,你到底想怎么样?”慕容迦叶将刀刃b近了一寸,薄刃蹭着残损的皮肤,还差几毫,就要割出血来。
贺兰腾依旧绕着圈子,他浑不在意,鹰隼般的眼睛直望向慕容迦叶的眼底:“我问你,你一直不揭穿我,是不是也想被找到,回到敕勒川?”
慕容迦叶被拷问得手掌沁出汗来:“不愧为神童,深谙人心之道,佩服佩服。”
贺兰腾将箫管从慕容迦叶手里抢过来:“这样的回答,就算承认了。”
慕容迦叶:“所以你想怎么样?”
贺兰腾抚0着箫管上的题字:“我在嵬然已经si去很多年了,你知道的。”
慕容迦叶不语,想不到自己有生以来,竟然被一个小自己那么多的孩童冲破了心理防线。
贺兰腾激昂道:“我不是为了那些狗p赏金才追你到这里的。”
慕容迦叶冷嗤一声:“那你也确实让我家里人找到我了。”
贺兰腾面目狰狞,极尽恶毒之言:“等你回到敕勒川的时候,一定要带上我,不然我将你和独眼狼王的那些丑事全都爆出来,散步整个敕勒川,让你谣言缠身,永无出头之日。”
“出头之日”四个字如一枚尖锐的箭镞,正中慕容迦叶眉心,她本有些犹豫和贪恋,这是突然咬紧了话头:“成交。”
慕容迦叶此行本为寻找父亲,却意外流连白狼河,和阿棘缠在了一处,她虽放肆妄为,却都谨慎行事,避免那些风流韵事耽误了自己的名声,她深深地审视自己的内心,发现在深处,她还是贪恋贵族的荣华与权势,这里的自由洒脱,终究不能长久,她还是要回到敕勒川,回到毡帐,说不定,她将g出一番事业来。
\\
外面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慕容迦叶连忙收刀入鞘,立马拿起床边的药碗,将勺子送到贺兰腾的嘴边,慕容迦叶装作一副殷勤喂药的样子,回头朝进屋的阿棘一笑。
阿棘看见这一幕,十分惊异,笑道:“原来你在给他喂药嘞,我还在找你呢。”
贺兰腾暗暗将箫管掩到枕下,朝阿棘假笑道:“大哥,你找到了吗?”
阿棘搔头道:“我找了一圈,什么都没有。”
贺兰腾哀叹一声:“那我可能是落在白狼镇了。”他看向慕容迦叶,两人相视一笑,诡秘的默契在这一刻达成了。
“观音奴,别走。”
“你终于放下对贺兰腾的看法了,我很高兴。”回程的路上,阿棘对慕容迦叶说道。
慕容迦叶粲然一笑,伸手抚弄阿棘的发丝:“阿棘,以后不要那么好骗了。”
阿棘皱眉,不解其意,却连忙抓住她的手,仿佛那是转瞬即逝的流星似的:“你终于肯理我了。”
那一日开始的冷战至此终于宣告结束,阿棘心里别提多开怀了,而慕容迦叶仍然紧锁眉心:“阿棘,我可真后悔对你冷了那么久。”
阿棘的大手将慕容迦叶的手全部包住,他小心翼翼地往她的掌心呵气:“是我妄加揣测你了,全都是我的错,真对不起,我想给你一个礼物补偿,可以吗?”
慕容迦叶舒眉展笑,阿棘陷在那眼波之中,如春温般让人沉溺。
\\
阿棘带着她走了一段蜿蜒的山路,终于在一处山脚下看到了一间漂亮的木屋。
打开屋门,一gu好闻的略发霉的温暖桦木味儿扑鼻而来,墙壁上挂着一个巨大的驯鹿角、猎枪、猎刀、兽皮以及布满灰尘的积年猎物,桌凳是树墩做的,睡床由木板垒起,一切都透着野趣。
这间木屋是他成为人类栖息的所在,如今人去楼空,再也不敢踏进,像是他的心里的坟场,今日终于释怀一切和心上人一起凭吊。
阿棘从墙上取下一张弓弩,递给慕容迦叶:“你总是说闷得慌,做一张弓需要的时间太久了,这个先送给你,是莫昆老伯的,很好用。”
慕容迦叶有些赧然:“你已经送我很多东西了,我还没有送过你什么东西呢。”
阿棘笑着说:“我现在要一个东西。”
“什么?”
阿棘低眉看向她的唇,小小的木屋之内,篝火爆燃,慕容迦叶会意:“狡猾。”她蜻蜓点水地将吻落在他的嘴唇上,有些惶恐,她不能再同他过分亲密了,她怕自己开始贪恋那份柔情蜜意,“快走吧,我好想s箭打鸟。”
阿棘看她兴致b0b0:“我们去白狼山顶吧。”
\\
白狼山之巅,有终年不化的积雪,可以俯瞰整个茂密的白桦林,脚下皑皑一片,抬头又有最高远最寥廓的天,无数归雁与奇鸟在这里穿梭盘旋,空气也分外清新。
慕容迦叶摩拳擦掌,张弓朝着高空一s,深感自己技法生疏:“真是好久没s箭了。”
一声尖啸滑过二人的头顶,阿棘看向一只羽毛丰满的金雕,雄伟的身姿在疲惫的归雁阵群之中,尤为夺目。
“是阿纳!”慕容迦叶惊奇地望着那只雄伟异常的金雕。
“我舅舅是一个驯鹰师,也是草原上最优秀的猎鹰手,他亲手教我如何驯鹰,一百个人里,阿纳也能认清我的面容和声音。”慕容迦叶炫耀般地向阿棘展示。
“观音奴,为什么它会找来?”阿棘看着慕容迦叶的笑颜,那是他从未看见过的喜悦,他心里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那金雕落在慕容迦叶的肩头,又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她回首对阿棘说道,看样子开心极了:“阿纳小时候不能吃冷的,我就用嘴把r0u温热,喂到它嘴里,它把我当妈妈。”
阿棘皱着眉,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追问道:“你家离这里多远?”
慕容迦叶沉浸在和ai宠重逢的喜悦中,终于被他一语点醒,她如梦初醒,将金雕引到手背上,从峭壁下将它脱手而出:“糟糕!一定是我舅舅找来了!”
阿棘拉起她的手,二人朝山下一路狂奔。
\\
白狼山外的一处洞x之中,炭火正盛,赫连安代正襟危坐,静听着手下侍卫的禀报。
“报告大人,二小姐和金雕已经无影无踪了,我们的现在没什么头绪。”
“不急,阿纳聪明着呢,”赫连安代一身银鼠貂裘,手放在篝火上烤火,皱着眉若有所思:“这个狡猾的丫头,十日内,若不能把观音奴捉回去,我当众吃羊粪蛋儿!”
侍卫是慕容家族的家奴:“还要捉二小姐回去完婚吗?”
赫连安代把一封信扔进篝火里:“完婚?拓跋家的脸都被她这一跑丢尽了,婚已经退了,人家没和慕容和赫连家绝交,就已经是大仁大义了!”
在他身后,一个叉手恭立的侍nv跪下来道,那侍nv才十一二岁的年纪,梳着两个浑骨丫髻,语气十分急切:“二小姐只是贪玩,一时糊涂。”
不是别人,正是斡扎朵。
赫连安代:“你个糊涂蛋,若不是你包庇,陪她做戏,护不好主子,还替她假扮新娘!事情未必能到这般地步,还在这煽风点火!”
“主子大恩大德,为我求情!请给我机会,我定能劝回二小姐。”斡扎朵连忙叩首。
赫连安代:“听说,那山洞里住着独眼狼王?在独眼狼王的地盘上,我们不敢轻举妄动。”
\\
慕容迦叶和阿棘拉着手,往山下奔去,行至中途,不得不停止了脚步。
灌木丛中蛰伏一队人马,他们忽地窜出来,挡住二人的去路,每人手里都执刀持弓,二人蹲在岩石之后,极力屏住呼x1,头脑急剧地思索着。
阿棘看着他们的长刀大弓,完全是大宛的样式:“是安家的打手。”
慕容迦叶想起安夫人对贺兰腾做的那件事:“为什么她们要找我?”
阿棘相信这些人是冲着慕容迦叶来的,他眼疾手快,连忙扯下慕容迦叶的外袍,和她互换了衣服:“往白狼河的源头跑,记住,是源头,去找桦皮船,逆流而上回山洞。”
阿棘飞快地从掩t后跑了出去,安家打手果然上当,跟着那抹洁白的裙摆穷追不舍,阿棘谙熟白狼山河的每一条路径,很企图通过各种意想不到地转弯安家打手拖得jg疲力竭。
可那群打手直接在s程之内举弓s击,如流星般的箭雨朝阿棘的背后袭来,他万万没想到,安家的大手并不是为了赏金追踪慕容迦叶,而是带着杀意。
“好能跑的嵬然小娘们儿!”
阿棘与狼混居多年,脚程和耐力极快,却也敌不过快如电掣风驰的流箭,
阿棘走投无路,一头扎进白狼河,安家众打手连忙张弓向河面s去,一团殷红的鲜血在河中晕染开来,如同一片随波逐流的轻盈帕子。
此时,一个nv人从近旁的山洞中走出来,她一身yan丽华服,浓妆yan抹,一家之主的威严从举手投足之中流露,正是安夫人,她微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停手:“好了,这一箭无论中没中要害,箭镞上的狼毒都足以要了慕容迦叶的命了。”
十数只箭镞随着流水急速顺流而下,安夫人:“不知道独眼狼王去哪儿了,怎么能让他的心上人落单?”
为首的打手头目说道:“我们这样杀了他的nv人,如果他报复我们怎么办?”
安夫人轻蔑一笑:“区区野人罢了,不足为虑。”
\\
慕容迦叶按照阿棘的话奔跑,却在危急时刻忘了和他商量在何处汇合,暮se四合,慕容迦叶不熟悉山中的路线,如迷途羔羊,将自己绕进了迷g0ng般的小径。
她披着阿棘的狐皮大衣,他身上的桦木味儿萦绕在她的鼻尖,无可奈何之际,只好大声呼喊着:“阿棘!独眼狼!呆瓜,你在哪儿!”
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山涧深处,响起凄厉的狼啸猿鸣,慕容迦叶的心怦怦乱跳,有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阿棘已经si了。
“往白狼河的源头跑,记住,是源头,去找桦皮船,逆流而上回山洞。”
阿棘临走之前的话一遍又一遍在她脑海之中回响,她0遍他的长袍,仅仅从口袋里0到了自己的匕首、和那枚狼头玉佩,以及一个火折子。
她点燃火折子,明灭的火光让她忽然心生一计,他要求自己一定要逆流而上,极有可能,自己则顺流而下了。
她连忙跑到河边,解下桦皮船,向下流划去,她提着一个火把,企图点亮整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幕,却怎么也照不亮自己心中的y霾。
千万不要有事,这是慕容迦叶此刻万一的祈盼,她愿意相信神明,只求阿棘x命无虞。
“阿棘!阿棘!”她生怕暴露行踪,被人发现,只好压低嗓子呼喊,可过了三个刻钟,仍然不见阿棘的身影,她越走心越冷,开始不抱任何希望。
忽然,桦皮船身运行不畅,卡在礁石之中,慕容迦叶伸出火把点亮船下,忽然看见乱石之中,夹着几只发黑的箭镞:“恶毒。”她大骂一声。
她许久难以脱身,索x下船坐到岸边,终于在河畔的芦苇荡附近闻到了一gu浓烈的血腥味儿,她发狂地蹚进去——果然发现了阿棘的身t。
她第一时间去探他的鼻息,炙热的,可四肢冰冷如尸t:“太好了,还活着!”
她将沉重的他强拉上岸,却发现他的肩头已经中箭,她贴近一看,创口附近的皮肤已经变得乌青,火光的映照之下,只见阿棘唇se惨白,慕容迦叶脱下衣服,只着一件小衣,将他环住,她热烈地抱吻他,如同焐热一块坚冰,她的t温在流逝,他的t温在上升,直到他渐渐恢复了t温,她才松了一口气。
阿棘的眼皮沉重极了,忽地张开眼睛,仿佛已经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做了无数光怪陆离的乱梦的头脑一片混沌:“是你么?观音奴。”
慕容迦叶连忙掣住他的手,十指相扣:“你还好吗?我要给你把箭头取出来。”
阿棘夺过她手中的匕首,背过身去:“去找些g柴来。”
慕容迦叶不想走:“我替你弄吧。”
阿棘执意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狼狈:“快去,我冷。”他是骗她的,他这一生,从未怕冷。
慕容迦叶只好照做,直到她走远,阿棘才映着被月光照s得如镜的河水,将匕首对着伤口,利落地将箭头剜了出来,当然,随之而落下的,是一大块乌青的皮r0u,此时的伤口血r0u模糊,深可见骨,他很快晕了过去。
\\
夜se渐浓,芦苇荡旁,慕容迦叶用火折子点燃一把篝火,替阿棘烤着sh透的衣服。
慕容迦叶疼怜地望着阿棘:“还好吗?你可知道你中了什么毒,你会解吗?”
阿棘看着自己已经被包扎好的肩头,笑着摇了摇头,苍白的嘴唇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放心,我t质奇异,百毒不侵,不怕冷,也”
篝火静静燃烧,只有火星爆裂的声音,良久,阿棘启唇问道,笨拙而小心:“你要回家了吗?”
慕容迦叶却痴顽地扭过头,笃定地抱紧阿棘,把头埋在他的x口:“我说过,我没有家了,我不回去。”
阿棘对她终要回去的事实心知肚明,虽然逃过了安家的追杀,可赫连安代人多势众,带来那么多猎鹰,找到他们,只是时间早晚,他不说破,只是浅浅一笑,掏出一把来,他吹出悠扬的小调。
慕容迦叶披衣而起,围着篝火,边唱边跳:“
寒冷的冬天
回吧回吧
冰冻的风雪
万里江河就像我阿妈
手捧哈达迎接春天
哎呀来嘿呀来
哎呀嘿呀哎呀来
哎呀来嘿呀来
哎呀嘿呀哎呀来
夏天是属于孩子
秋天是属于妈妈”
深林之中,鸟被惊飞,慕容迦叶灿烂地笑着,旋着身子,踢着步子,很快就风g了裙摆。
阿棘放下乐器,歌声停了,慕容迦叶倒在阿棘的怀里,阿棘笑着看她,情难自禁,轻轻地吻上去,他白se的眼睫缀满了泪水:“别走,观音奴。”
慕容迦叶的眼泪也夺眶而出,满眼的柔情蜜意,回吻,嘴唇落在他轩昂的眉宇之间,阿棘闭上眼睛,感到灵魂被抚慰。
草原的儿nv总是那样奔放热情,定情只在冲动的一瞬,一次悸动,极有可能是一生一世。
阿棘牢牢地钳住她的腰,狠狠地吻她,二人牙关相撞,沉浸在疼痛的激情之中。
“我要走啦,阿棘。”
这一夜无眠,头顶星河脉脉,阿棘紧紧抱着慕容迦叶,肩头蚀骨的疼痛都b不上x口钻心的疼痛,他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力气说话,他期待着些什么,又期待着她永远不要说出那句话。
“阿棘,你一个人在山里的时候,孤不孤单?”
“狼厌我,人惧我,莫昆老伯si了以后,我已经习惯了。”阿棘苦笑道。
慕容迦叶沉默了许久,她知道,以后他要继续承受那份孤独了。
“你的新郎,是个什么样的人?”阿棘忽问道。
慕容迦叶:“早就不是了,我逃婚失踪,两家一定已经断交了,我和他已经不可能了。”
“你,”阿棘顿了一下,“喜欢他吗?”
慕容迦叶笑了笑,只道:“他是很好的人,可惜我还不想嫁给任何一个人。”
这短短的一晚,因为依依的眷恋而显得格外漫长,他们说了很多话,简直要b认识这么久以来说的所有话加起来还要多了。
慕容迦叶问道:“我是你第一个喜欢的人吗?”
阿棘目光灼灼地凝望她:“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慕容迦叶:“你什么时候开始ai上我的?”
阿棘:“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他没有敢问她同样的问题,她还从来没有对自己说过那个字。这一刻,他宁愿她是不ai他的,那样,离别的苦,就不必在她身上降临。
他们耳边厮磨,虽然都心知肚明接下来的分离,却还是极力露出笑容,一晌贪欢,直至月明星稀,东方既白。
\\
等到晨曦照彻整个山谷的时候,慕容迦叶将虚弱的阿棘拉上桦皮船,在薄薄如轻纱的流岚之中一路划回了山洞。
阿棘伏在慕容迦叶的x口睡去,他们紧紧相拥,恨不能将彼此融入骨血之中,二人都因jg疲力竭,睡得好梦沉酣,一直睡到了下午。
是阿棘先醒来的,他听见外面隐隐的金雕叫声,那是不祥的、必然的预兆。他不顾箭伤疼痛,替慕容迦叶收拾好了行囊,她能带走的东西不多,只有一把弓,一柄匕首,一个木雕而已。
慕容迦叶醒来的时候,山洞里漫溢着春盘面的香气,阿棘坐在篝火旁,浅笑着呼唤她:“快来吃面。”
这过分的周到让慕容迦叶心生不安,她看见外面的夕yan,一切都是长日将尽的感觉,她扯出笑容,在阿棘脉脉地注视下大快朵颐:“好吃,真好吃。”
阿棘算得很准,等到慕容迦叶吃完面的时候,赫连安代带着一队兵马,如约而至。
大家都听过白狼河雪原之中,那个独眼狼王的传说,如今人就在眼前,不免都有恍惚,侍卫们呼x1为之一滞,提刀的手都瑟缩了三分,那分明是个白发雪肤的忧郁少年,遗世的独眼惊讶地看着这群外来的闯入者。
慕容迦叶和阿棘被侍卫们团团围住,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逃出生天。
赫连安代持刀上前,惊异地瞟着那个相貌古怪的男孩:“观音奴,他有没有伤害你?”
斡扎朵夹杂在队伍里:“小姐,你有没有受苦?”
慕容迦叶生怕阿棘被人误解:“我本来是想到白狼镇找父亲的,误入白狼山受了重伤,是被他救了,要不是他,我早就被狼吃了。”
赫连安代警觉地扫了阿棘一眼,从怀里掏出慕容家族的令牌:“多谢,我代表慕容家族来送慕容迦叶归帐。”
那代表着煊赫权势的令牌在阿棘眼中苍白无力,起不到任何震慑作用,阿棘苦笑一声,回道:“不用谢。”
慕容迦叶无b镇静地恳求道:“我跟你走,舅舅,但是能不能多给我几个时辰。”
赫连安代收刀入鞘,随即号令所有侍卫放下防御,他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说道:“多几个时辰又能改变什么?你也知道你早晚要回去,你生是敕勒人,si是敕勒鬼,我不能再纵容你了,观音奴,你在外面飞也飞够了,也该回笼了,试问,这普天之下,谁不是在笼子里活着?”
舅舅说的每一句话合情在理,不容反驳,是了,白狼河广阔的天地之间,也并没有纯粹的自由,她心里的羁绊让她流连敕勒川上的一切,她终归要回到那密不透风的毡帐之中,做一个端庄的贵族之nv,这一出逃,她终于还是落败了,慕容迦叶无可奈何地看向阿棘,带着隐隐的哭腔:“阿棘,我要走啦。”
阿棘早有预料,并不惊讶,也不敢挽留,坦然地点了点头,他的脸像纸一样惨白,在yan光下有种哀怨的美,他站得不再那么挺拔,箭伤的疼痛让他两肩内扣,伛偻着腰身,慕容迦叶心如刀绞。
阿棘也回了一个勉强的笑,沙哑道:“好。”
慕容迦叶朝赫连安代挤出一个笑来:“舅舅,阿棘熟悉这里,让他领咱们从近路出去吧,可以节省两个时辰,我们可以在天黑之前到白狼镇,到客栈歇脚整顿。”
慕容迦叶的建议无懈可击,b自己的打算靠谱太多,赫连安代只好同意,对着斡扎朵道:“把你的马让给他。”
“不,舅舅,让他骑我的马吧,他身上有伤,流光一向平稳。”慕容迦叶关切地看着阿棘。
阿棘默默地跨上马镫,坐在银鞍之上,这匹宝马是赫连安代送给慕容迦叶的ren礼物,名流光,马如其名,马首高扬,皮毛光可鉴人,神气极了——鎏金青铜马冠,马面上戴着当卢,就连马鬃都被梳成利落地三gu麻花辫,马颈悬着h金打造的杏叶,马尾之上,缠着jg美的云珠,垂于马腹两侧的彩绘障泥上绣着一个正在打马s箭的少nv,正是慕容迦叶的模样,他从未见过这样华丽的马具,珍ai地掣住缰绳,还有慕容迦叶手掌的余温。
赫连安代拉斡扎朵上了自己的马,慕容迦叶则骑着斡扎朵的马,跟在阿棘身后,举手号令身后侍卫:“众兵听令,这一路略有险峻,稍微放慢速度。”
赫连安代静静地观察着失而复得的外甥nv,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她有模有样的指挥,颇有主人风范,而那话里隐隐含着什么意图,是他不敢去设想的。
阿棘回首看她,她知道她在动用一切权威去拖延两人的相处时间,他的心里开始酝酿一场大雪。
慕容迦叶眨了眨眼,直到他回过头去,终于追下一滴眼泪。
近路曲折崎岖,二人不敢有更多的交流,一路无话。
终于到了白浪河谷,阿棘飞身下马,向赫连安代行礼:“前面就是白狼镇了,恕不远送。”
慕容迦叶看看赫连安代,又看向阿棘:“感谢你这段时间的照料,我一直没有回报什么,这匹马,就当我送你的谢礼,正宗的汗血宝马,日行千里,我骑了三年的坐骑,希望不要嫌弃。”
她和他,从没有用这么郑重到虚伪的语气说话过,就像那些尊崇繁文缛节的贵族一样,拿腔作调,赫连安代淡淡一笑,摇了摇头:“我自己走着回去就行。”
赫连安代沉y了一下:“好,小伙子,你是慕容家族的恩人,请收下吧。”
阿棘只好收下:“一路顺风。”
赫连安代笑着向他告别:“你是慕容家族的恩人,如果你有什么困难,请到敕勒川西拉木l河畔找慕容家族的毡帐,那里永远欢迎你。”
阿棘转身消失在狭长的山径之中,慕容迦叶朝着那团纷乱的风烟大吼一声:“珍重!”
赫连安代看着面se姜h、上气不接下气的慕容迦叶:“怎么了?”
“没事,被尘沙迷了眼。”慕容迦叶仰头看天,生怕自己懦弱的眼泪被人发现,她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有好好地拥抱一下他?再嗅一次那好闻的木屑味儿,再吻上他冰雪般的眉与发。
直到离别的刀子开始在心上凌迟,她才知道自己正在为了另一个人肝肠寸断,她是真的ai上他了,可惜,为时已晚,她从来没有向他说过半个有关ai的字眼。
\\
慕容家族的侍卫军队浩浩荡荡驶出数十里,彻底要走出白浪河雪原的时候,慕容迦叶终于红着眼眶,叫停整个队伍:“舅舅,停一下,可以吗?”
赫连安代看到nv孩眼中闪烁的悲伤,默默地点了点头。
慕容迦叶勒马而立,回望远处,险峻的重峦,染上一重慑人的血se,来路无限缱绻,前路山水迢迢,这一去,恐怕就是此生不复相见,她板住脸,抑制住所有的悲伤。
而此时,阿棘正隐身于道边的桦树之中,静静目送着他们一队车马的离去,他望见她悲戚的脸se,褪去那些飒爽和骄傲,眼底倒映着远山、晚霞和葱郁的桦林。
这一天的风沙格外大,春日的尘暴席卷了两个相ai之人的心海,他有力的手掌紧紧抓住枯老如癞疤的树皮,直到那些树皮在手里被碾碎,成为一团齑粉——他的独眼紧紧追随着队伍之首,慕容迦叶和她的舅舅并驾齐驱,迤逦的裙摆铺在马背上,如一条绚丽的晚霞,他们快马加鞭,很快便消失在了白浪河谷的尽头,徒留满地零乱的马蹄印。
阿棘跌坐在地,捂住嘴巴,他的胃袋里翻江倒海,悲痛通过呕吐从他的t内倾泻而出,等他将一切食物吐空,他倚着树g,在夕yan的照耀下闭上眼睛,昨日的你侬我侬仍在眼前——
寒冷的冬天
回吧回吧
冰冻的风雪
万里江河就像我阿妈
手捧哈达迎接春天
哎呀来嘿呀来
……
那一夜,她的衣袂在夜风之中翻飞,如一只舞蝶,分外好看,他心旌danyan,看得目不转睛。
属于观音奴和阿棘的春天和冬天都过去了,接下来,是烁玉流金的、残酷的夏日。
“他就算拼了命,也不会让你有一点闪失。”
到了白狼镇,慕容家的侍卫们伪装成西域商队,在一间嵬然人开的客栈歇脚过夜,慕容迦叶向斡扎朵要来了一身新衣裳并一顶戴面纱的斗篷,斡扎朵记吃不记打,只管听吩咐,不问半句为什么,慕容迦叶穿戴整齐,趁着赫连安代不注意,一个人溜了出去。
她前脚刚要走,后脚被抓了正着,赫连安代连忙掣住慕容迦叶的手臂:“观音奴,你还想跑吗?”
慕容迦叶回首,掀开面纱,淡淡看着一脸愁容的赫连安代:“放心吧,舅舅,我不可能跑了,我只是去了结一些事情,了结完了,才能让我没有后顾之忧。”
赫连安代深深望着慕容迦叶的眼睛,她昔日灵动的小鹿眼如今被一种慑人可怖的灰败所笼罩,布满了猩红的血se,他一时间,竟然有些心痛:“快去快回,你母亲这段时间疯狂写了许多信,打听你的下落,千万别卖了我。”
慕容迦叶紧紧握住赫连安代的手:“谢谢你,舅舅。”她随手牵了一匹马,火速奔到那间最大的脚店对面,鱼龙混杂的浪人与乞丐沿着墙角排排坐,身前的破碗空荡无物,唯独落满了扬尘。
她驻足逡巡,终于听到一阵呜咽的箫声,吹的是是草原上耳熟能详的敕勒小调,明明是欢快的曲调,却被他吹得萧瑟悲戚。
她循着箫声来到贺兰腾的眼前,他身上穿一件单薄的夹袍,鼻青脸肿,是被他的独眼狼王大哥打的,阿棘中箭后,便想出了前因后果,正是这个他一直偏信的鬼机灵小孩贺兰腾透露了他和慕容迦叶的行踪,才招来了安家打手的杀身之祸,他念在他还是个孩子,财迷心窍的份上便放了他。
慕容迦叶高挑的身影迫近,遮住照在他身上的所有光明,他的瞳孔已然纹丝不动,依然故我地吹着箫。
慕容迦叶玩味地端详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马蹄金,仍在他眼前的空碗里,掷地有声,引来不少同行的注目,他们贪婪地觊觎着,在马上要动手抢的时候,贺兰腾终于坐不住了,他将那枚烫手的金子扔给旁边的人,任他们乱作一团:“小姐真是出手豪阔。”
慕容迦叶揭开面纱,叉手打趣他:“安夫人的打手不知道你回来了吗?”
“被她老人家打伤驱逐的人,不是我,是我的一个同伴,人已经被我埋在乱葬岗了,我那样说,只是为了搏你们的同情。”
他这话和那一日在寡妇村的全然不同,慕容迦叶神se一凛:“你还真是个小骗子。”
贺兰腾狡黠一笑:“在江湖上讨饭,不得不狡猾一点。”
慕容迦叶清了清嗓子:“和你说正事,你也看见了吧,我要被家里人带回去了。”
“跟我来。”贺兰腾带她来到了自己撒尿的那个小巷。
慕容迦叶捂住鼻子,满巷的便溺味道腥膻熏天,令人作呕:“我出卖了你们两个,安夫人的人以为你已经si了。”
慕容迦叶问道:“安夫人为什么要杀我,说。”
贺兰腾幽幽地说:“安夫人受雇于白狼镇背后最强的那只手,真正要杀你的人,应该是那个人。”
慕容迦叶目眦尽裂,父亲固然薄情寡义,却怎么会忍心对自己的亲生nv儿痛下杀手:“我还要谢谢你了?”
贺兰腾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鼻涕:“我也是被他们b得没有办法了,你应该谢谢那个独眼狼王。”
慕容迦叶b近他矮小的身t:“万一我真的被安夫人的打手弄si了呢?你的计划岂不是泡汤了?”
贺兰腾却更进一步,丝毫不怕她的威胁:“我相信独眼狼王,他就算拼了命,也不会让你有一点闪失。”
慕容迦叶冷冷一笑:“你以为你自己很聪明是吗?为什么还在流浪呢?”
贺兰腾诡秘一笑:“有些人呀,没有自由,反而羡慕我这种风餐露宿的流浪者呢。”
慕容迦叶被激得怒火中烧:“找si。”
贺兰腾得意道:“大姐,别老这么气势汹汹的看着我,要知道,要不是我的一泡童子尿,你早就si了。”
慕容迦叶笑了笑,将藏在宽大袖口的刀刃亮了出来,雪亮的寒芒让贺兰腾一阵眩晕,他避之不及,x口中刀,一头栽倒在屎尿粪堆里。
“和我by险,”慕容迦叶转身,从怀里信手扔出一枚点燃的火折子,头也不回地疾走了出去,她整了整帽子和面纱,很快消失在了川流如织的车马人群之中,“你还太neng了点。”
不到片刻,镇北浪子街失火的消息便传开了,有人说,是ch0u烟袋的人跌倒,不小心点燃了充满屎尿的茅厕。
\\
晚上,慕容迦叶辗转不眠,斡扎朵抱着慕容迦叶也难以入睡:“小姐,你怎么了,从前你可是沾枕头就睡的啊!”
慕容迦叶抚0着她的鬓发,问道:“你挨打了吗?”
斡扎朵含泪带笑:“小姐,那都是小事,你不是说,你要去做一件大事吗?你做成了吗?”
慕容迦叶沮丧地大摇其头:“太”
忽然,门外响起毕毕剥剥的敲门声,慕容迦叶警觉地坐起来,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拔出自己的刀,贴着门偷觑着来人的身影。
那人呼x1平稳:“是我,舅舅。”
慕容迦叶松了一口气:“大晚上的,您也睡不着吗?”
赫连安代穿着简单的便服,手里提着一壶酒,他笑蔼蔼地看着斡扎朵:“朵儿,去给我们准备一些下酒菜。”
斡扎朵知趣地走出去,半个时辰也没有现身。慕容迦叶哪里知道接下来的谈话有多么严肃,还嚷着叫斡扎朵要一些盐渍罗汉豆来。
“我们聊聊吧,我老觉得你有话对我说。”赫连安代给慕容迦叶把酒斟满,甫一坐下,便开始试探x地拷问。
慕容迦叶答非所问:“你们打斡扎朵了?”
赫连安代叹道:“知道自己会心疼,就别做那会拖累人的事儿。”
慕容迦叶举杯敬酒:“谢谢你,舅舅,肯定是你向母亲替她求情了。”
赫连安代和她轻轻碰杯:“其实我早就发现你在白狼雪原了。”
慕容迦叶惊异地看着赫连安代:“什么?”
赫连安代低眉垂首,眼神凝重:“我也早就知道你父亲在白狼镇的事情。”
慕容迦叶紧紧攥住酒盅:“为什么不阻止他?”
赫连安代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你舅舅我,没有那么厉害,纵然在北国有些江湖势力,可还伸不到这里来。”
“他找人要杀了我。”慕容迦叶把这前前后后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尽数说给了赫连安代。
赫连安代沉y良久:“我想,你现在也懂事了,什么也改变不了的,我和你,唯一能做的,就是保守秘密,至少,你阿娘,会有些盼头。”
慕容迦叶不甘地问:“可是建在泡沫上的日子根本长久不了,万一哪一天,它破了……”
赫连安代将她温柔地打断:“你母亲的头风越来越重了,郎中说,她的日子不长了。”
慕容迦叶怔忪在原地,僵直的两手如泥塑一般紧握着酒盅。
\\
长达半个月的跋涉,一行人从官道回来,慕容迦叶觉得自己离白狼雪原越远,自己的心就越空,等到踏足于一望无际的西拉木l流域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已经如同一个被蚀了骨的躯壳,迫近回到毡帐的时候,她看见举家在外迎接,母亲局促地搓着手,头巾怎么也裹不住一夜变白的华发,家奴们跪地礼拜,而几个叔叔和婶婶对则对她侧目而视,她回来不到半个时辰,成群的牧民便围在远处,不一会儿,便发挥想象,编织出了各种各样的说法,滚滚的流言将从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向外刮去。
牧场上飘着久违的青草和牛羊粪味儿,西拉木l河解冻开来,在yan光下悠悠地闪着光,清风一拂,仿佛故土给她以深深的拥抱,慕容迦叶眼笑眉舒,向赫连粟错艰难地挥了挥手,却忽然眼前一黑,从马背上一头跌了下去,她又开始高烧不退,沉沉地昏迷了过去,郎中说,她染上了很重的风寒。
入夜,赫连粟错和赫连安代围在慕容迦叶床畔,遣散了家奴和nv婢,衣不解带地亲自照料着,赫连粟错疼惜地替她掖好被角,一个母亲憔悴的面庞上,终于绽放了久违的笑容:“多亏了你了,哥哥。”
赫连安代替她整理行囊,看见那尊jg致的桦木雕,连忙藏了起来:“打算怎么谢我?”
赫连粟错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焦急的低声问道:“她到底去白浪河谷g什么了,你怎么也不说?”
赫连安代不安地从门帘的缝隙外看着跟随的侍卫:“嘘!我们要保护她的名节,你懂吗?这是你对我最大的感谢了,别再b她了。”
赫连粟错冷静了下来,立马会意:“我想个由头,将他们送出敕勒川,叫他们永远把嘴闭上。”
赫连安代坐下来:“观音奴的事情我就告诉你这些,她除了累一点,无病无灾,你尽可以放心,我现在要说的,是另外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