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啊,我那个时候说分手是气话,谁叫你戳我脊梁骨来着。”
话语的内容像撒娇,可她的表情却像在哭。
刺铭心里刺痛,伸手去牵她的手。
唐灵躲开,把手背在身后。
“我知道你是喜欢我,关心我,才会那么紧张的。”
“对不起了,那时候说分手是开玩笑,气你的。”
她背在身后的手指一根根捏紧,掐进手心里。
发红的眼睛看着他,吐字艰难,“但现在,跟你说分手,是真的。”
“不行。”他立即说。
“还好,那些照片没有照到你的脸,你还是安全的,只有我中招了。”
“不行。”他仍是重复,像一台卡带的机器。
“和你在一起很开心,如果我们晚一点遇到,十九岁,或者二十岁,我不当明星,你家里没那么有钱,我一定直接和你结婚了。”
“不行…”他嗓音嘶了,语调里面像注满了水,血腥味在蔓延。
“刺铭,我是个没本事的人,你也一样。”
“等到变成有本事的成年人,我们再相爱,好吗?”
她看着他,笑着承诺,眼泪却从绯红纤薄的眼眶里不要命地往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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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灵回学校交退学申请,收拾东西是第二日的事了。
关于退学,她和方丽华说了很久才说通。去韩国做练习生,离家远,没有着落,而且那边物价太贵,唐灵一个月正常的生活费不过七八百块钱,去那里一个月不算住宿,最少也得两千。
但唐灵没有办法了,她不可能被节目退赛,公司解约后,就放弃这条路,灰溜溜地回学校里念书,当作无事发生般安然地参加高考,读大学,找个还算过得去的工作过完半生。
唐灵只得拜托df公司的星探和方丽华交流了许久,已经大红大紫的伊尔也帮了忙。方丽华才勉强同意了此事。
飞韩国的飞机就在今夜。所以,退学申请的事,今天就得办好。
她从校门口走到办公室,再从办公室到教室,学校里的人都知道她的事,一路上难免会碰见知晓她的人,大家齐刷刷地都在用惊奇又好事的眼光打量她。
唐灵抿唇沉默,一脸平静。
背着包安静地走回了教室。彼时天空放晴,教室两侧的八扇窗户都是开着的,淡金色的阳光从云层间倾泻而下,自室外爬进窗框子,流淌在教室里,天地之间一片敞亮开阔。
她走回自己的座位。
教室里面没几个学生,大家全去吃饭了。唐灵一声不响地把抽屉和书箱的东西全部收拾好。
她的错题本,臭美的小镜子,梳子,一大堆老师发的模拟卷,堆成山的高二课本,刺铭给她传的小纸条,背后写了字的脏校服。
没一会,她背好背包。费力地把足有课桌宽的书箱抬起来,脚步艰难往后门走。
走廊里,穿堂的凉风从实验楼的楼道荡过来,把几个男孩子拍球打闹的说笑声送进她耳内。
唐灵情不自禁,脚步停下,站在后门前没动。
是太过普通了吗?
好像一切都没怎么改变,就连那些带着审视的眼光其实也没多大变化。
仿佛,今天只是春季学期里,再平常不过的一天。
上课,下课,吃饭,午休,和朋友说笑,一起去厕所,回寝室,洗漱晾衣服,睡上下铺,听闺蜜的狗屁不通的梦话。
还有,等他从球场上回来,带着满头热汗,看着他黑亮温热的眼睛,傲娇又俏皮地递他一瓶水。
这一切,依旧还会如她所愿地照常发生,她身体的防御机制催使她自我欺骗般如此构想。
所以很神奇地,她竟然体会不到一丝离别的心痛。
没有真实感,只有踩在云彩上的恍惚,和不断提醒自己“你真的要离开她们和他”的自我鞭笞。
手里的箱子重得手筋在抽。她叹一口气,弯下腰,打算把书箱往地上放放,歇停片刻再走。
一双手忽然捏住书箱的两边,小臂的青筋和肌理倏尔绷紧,轻飘飘地,书箱子就被他抬到胸前。
唐灵很缓慢地直起腰,看见他手臂上的纱布,和他的眼睛。
那些方才还犹如隔着纱的痛苦一瞬之间变得撕心裂肺。
唐灵手紧着书包带。
他低眼问,“什么时候走?”
“今晚。”
“几点?”
“七点之前要到机场。”
七点之前,也就是说,不到七个小时后,她就要离开这座城市。
刺铭神色黯然,安静了好一会,似乎没法接受这个答案,“这么快?”
“嗯。”
“东西都弄好了?”
唐灵点头,“弄好了。我把箱子放在保安室,等快递寄回家,然后我跟df公司的车,直接去机场。”
他垂下头,唐灵安静不语。
身后有几个女生的嬉闹声逼来。刺铭抬起眼看了她一下,然后转过身,抬着她的箱子就往外走。
唐灵和那几个女生撞了个迎面。她被吓得退了半步,接着,立即迈步,一声不响地追在他身后。
出学校的大道,两侧香樟树的浓荫投射在地面上,随风的频率满地摇摆,生机勃勃。
她看着他的背影,和她做过的梦一模一样,高大,瘦高,黑色的短袖,牛仔裤。
保安室内,唐灵把快递员提货的货号告诉给了保安大叔。大叔坐在椅子上,对着光看写了数字的纸条。
唐灵下了台阶,刺铭很自然地跟在她的旁边,表情恹恹的。
唐灵偷看了他一眼,应该说出口的,“你快回去吧,不用送了,他们马上就到”不知怎么,也没说出口。
几分钟后。
一辆黑色的小车停在路边。车前的窗户摇下来,那个钓鱼佬打扮的星探大叔冲着她招手。
唐灵也招手回应,没有露笑,神色冷淡。
“那…我走了…”
“嗯…”刺铭应。
她上了车。星探老大叔和司机师傅正在聊天,蹩脚的中文像生出了怪异的形状,涨满整个车厢。
车子启动。她头抵着玻璃窗,整个人如同一只放了气的气球一点点萎靡不振。
这一去,多少年才能再回来,多少年才能再见到他呢?
她合上眼睛,强迫自己不再去胡思乱想任何事。
车子驶过减速带,地面发出吱呀吱呀的碾压声。她被颠簸得睁开了眼。
窗子摇开一道缝,她手肘撑在边沿。目之所及,已经到了城区的边缘。
唐灵摸着耳朵,感受凉风,冷不丁往车前镜里一看。她猛地怔住,心脏尖缩发酸。
有辆机车一直跟在他们的黑车后面。
再没别的人比她更熟悉那辆车,和它的主人。
唐灵失神地看着镜子。
他袖口翩翩,戴着头盔和皮手套,小臂上的纱布已经泛出红色。那坚定清阔的身姿,宛如一个护送她上路的黑骑士。
骑士的表情,是哭还是笑呢?唐灵不敢猜。
车辆的速度越来越快。
风吹得她眯住了眼,周边的小店和街景在她模糊湿润的眼里,像电影里的蒙太奇镜头般,一寸寸都扭曲,叠化,消弭,不见。
…
唐灵再次睁开眼,从睡眠中醒过来,身体里有种刚睡醒时的迷瞪晕眩,她摸着眼角缓神,再定睛看时。
镜子里的人变成了她自己,身后窄小的寝室内,泛黄的墙上,日历里的字是她看了多少遍还是会直觉有距离感的韩文。但好歹她学会了数字,是十月二十七日。
到韩国做海外练习生的,第六个月。
df公司新推女团的出道候选大概有十五个人左右。她们都住在公司安排的小宿舍里,六个人一间。
除了和语言不通的室友相处交流,唐灵需要面对的难题简直堆积成山。
饮食,训练的压力和辛苦,孤独,贫穷,饥饿,以及每次和国内朋友打电话时,他们之间因为渐行渐远的日常生活而产生的疏离。
总是会在深夜闭眼的前一瞬,有种迷幻感逼来。
我这是在哪?
寝室什么时候熄灯的?
阿姨的吼声怎么还没到?
而每一个落到细节的现实,会活生生地锤破幻想,告诉她,你以前的快乐生活,早已一去不复返。
“你要跟我们出去玩吗?会很有趣的。”
问她话的是慧敏,韩国人,比她大三个月,长一张标准的爱豆脸,杏眼鹅蛋脸白肤瘦削。
整个寝室也就她和另一个女生尹娜跟唐灵的关系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