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儿的声音立刻将白村长的理智拉了回来。
白村长放下手,抬起头,看到阿呆急急忙忙地从离间跑出来。
他一头扎进爷爷的怀里,紧张地问道:“爷爷,怎么了?”
白村长俯身紧紧抱住孙儿,努力平复心情。
此时杨绒绒没再出声,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站在旁边看着。
良久,白村长方才直起身子。
此时他眼眶仍旧有些湿润,但情绪已经稳定下来。
他温柔地摸了摸阿呆的脑袋,安抚道:“没事的,爷爷方才只是做噩梦了,没想到会吓到你,对不起。”
阿呆帮他擦掉眼角的泪,然后笨拙地拍了拍他的手背,一本正经地道:“梦里都是假的,爷爷不怕。”
白村长顿时就又想哭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即将涌上来的泪:“你快去睡吧,明早我给你做最爱吃的大肉包子。”
阿呆还是有点担心:“爷爷,你真的没事了吗?”
“真的没事,去睡吧。”
白村长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推了下阿呆。
阿呆顺势走出去两步,又回头看了眼爷爷。
白村长冲他摆摆手,示意他安心去睡。
阿呆亦步亦趋地回了离间。
等到门被关上,白村长这才看向杨绒绒,声音沙哑艰涩。
“其实我早就察觉到自己有些不对劲,有时候我明明已经上床躺好睡着了,但第二天醒来却发现自己的鞋底有新鲜泥土,可我记得自己晚上没有出过门的。我的衣服上面,偶尔还会出现白色的动物毛发,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动物,我也不敢去深想。我曾经做过梦,梦里有很多人想要杀我,我为了自保,就把那些人都杀了,我一直以为,那真的就只是梦而已啊!”
说到这儿,他再度弯下腰,双手捂住脸,痛苦地呜咽起来。
明明已经有很多不合常理之处,提醒着他有蹊跷,可他心里总有个声音,让他不要多想,不要深究。
他便鬼使神差地听从了那个声音的建议,自欺欺人地继续过日子。
无论人前人后,他都认定自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村长,仅此而已。
但现在,杨绒绒将他身上蒙着的那层皮揭破了,迫使他不得不去面对真相。
他崩溃地捂着脸,哽咽着道:“我真的杀了人吗?我真的做了很多坏事吗?”
杨绒绒缓声道:“就我看来,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桃源村,你或许不是个好人,但确实是个很称职的村长。”
她的话稍稍安抚了白村长的情绪。
他渐渐止住泪水,抬起头,看着她问道。
“我到底是谁?”
杨绒绒定定凝望着他通红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白村长摇头,神情很无助。
“我只记得自己叫白泽,是桃源村的村长,我的任务就是守护好村子,除此之外,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祸运者呢?你也没印象吗?”
祸运者三个字似乎对白村长有着很特殊的意义,他一听到这三个字就变了脸色,嘴唇微微哆嗦,说起话来也是磕磕巴巴。
“我好像在哪听过祸运者,但我不记得了,我真的想不起来,我、我不喜欢这个称呼,每次听你提到这三个字,我心里就发慌,我很害怕,很愧疚,很后悔……”
说着说着,他再度弯下腰去,用双手抱住脑袋,仿佛这样做就能让自己摆脱掉那些难受的情绪。
杨绒绒却从他的反应看了出来,他肯定知晓很多内情。
她蹲下身,拉开白村长的手,直视他的眼睛,认真问道。
“为什么会有祸运者?”
白村长失神地喃喃道:“我不知道。”
杨绒绒加重语气强调:“你知道的,你什么都知道!因为你是上古瑞兽白泽,你通万物之情,可知过去未来,这世间万物就没有你不知道的!”
追悔莫及】
“白泽,白泽……”
白村长不断重复这两个字,脸上的神情逐渐从恍惚变成了恍然,最后又变成了惊惧。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我?”
见状,杨绒绒立刻追问:“你是不是想起来了?你已经知道自己是谁了?”
白村长受到极大的打击,怔愣在原地,许久才发出崩溃的低吼。
“我就是白泽!”
此时此刻,他终于不得不直面自己的真实身份。
“昨晚躲在暗中窥视你的人是我,今晚偷偷潜入伱房间的人也是我,杀掉那些鬼修的人仍是我,全都是我干的!”
他放下手,抬起头,白胖的脸上浮现出一层银白色绒毛,额前生出鹿角,四肢也开始变得粗壮,双手变为利爪,背后长出一对翅膀。
不过片刻功夫,他就变化成了瑞兽白泽的形态。
但他本人却好似对此没有察觉,仍旧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双眼发直地看着杨绒绒。
杨绒绒很怕他又要发疯伤人,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暗中做好防御的准备。
但等了片刻,白村长……不,应该说是白泽,他始终一动不动,未有伤人的意思。
他闭了闭眼睛,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等到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他的目光已经变得非常平和:“你什么时候知道是我的?”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我就怀疑你是白泽,但苦于没有证据,无法证实自己的猜测。”
白泽自嘲一笑,眼中是遮掩不住的疲倦:“原来我的演技如此拙劣啊。”
杨绒绒给出客观评价:“你的演技其实很好,是我先入为主,觉得你一定就是白泽,所以才会觉得你处处可疑。”
白泽看了眼虚掩着的里间房门,忽然唤了一声。
“阿呆。”
门后发出轻微的声响,房门随之轻轻动了下。
很显然,门后躲着人。
片刻后房门被人从里面拉开,阿呆低垂着脑袋从里面走出来。
原来他方才并未去睡觉,而是躲在门后偷听。
白泽又唤了一声阿呆。
阿呆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当他看清楚爷爷此时的模样时,被吓了一大跳。
他不由自主地后退,后背抵上墙壁,面露惊恐,浑身发抖。
“你、你是谁?”
白泽无奈叹息:“阿呆,是我啊。”
阿呆听出是爷爷的声音,但他不敢相信这只浑身长着白毛的妖怪竟然会是自己的爷爷。
他疯狂摇头,拒绝承认这个现实。
“不可能!你不是我爷爷!肯定是你把我爷爷给吃了,妖怪,你还我爷爷!”
说到最后他双手紧握成拳,如同一头崩溃绝望的小牛犊子,不顾一切地撞向白泽。
白泽坐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他的脑袋重重撞自己胳膊上。
阿呆还在喊着让他给爷爷偿命。
白泽无可奈何,伸手在他脑袋上轻拍了下。
下一刻阿呆就闭上眼睛,昏了过去。
白泽接住他软倒下去的身体,然后将他抱起来放到床上,并为他盖好被子。
做完这些后,白泽方才站起身,对杨绒绒和殊影说道。
“我们出去说吧。”
“嗯。”
一行人走出东厢房,来到寂静的后院中。
今晚的夜空无星无月,入眼只有漆黑如墨的夜幕。
杨绒绒一直盯着白泽,心中想问的事情太多了,一时间竟不知该从何问起?
最后还是白泽先开了口。
“我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们。”
杨绒绒一惊:“你认识我们?”
“自然是认识的。”
白泽说到这儿,目光扫向她身边站着的殊影,目光变得非常复杂。
杨绒绒急切地追问:“你能详细说一说吗?”
“看起来你是把一切都忘了,这样也好,过去那些糟心事没必要一直记在心里。”
杨绒绒费尽千辛万苦找到他,可不是为了听这种话的,她立刻辩驳道:“不管过去如何,我都想知道真相到底是怎样?我不能让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被人设计追杀,却连个原因都不知道。”
白泽定定地看着她:“将来终有一日,你会想起一切的。”
杨绒绒无法接受如此敷衍的答复。
“我现在就想知道答案!”
白泽却摇了摇头:“世间万物,自有其运转的轨迹,该你知道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我不能妄言。”